第二十五章 画迹(上)

这家超市里的猪肉和牛肉都是从周边村庄农场主养殖的猪和牛身上刮下来的。“杀戮者”亲自将畜生们屠宰后,分小块密封成小包装,在日出前,送到每一个销售点。凝固在三层肉和牛排上的鲜血,绝不是后期添加上去的。宰杀场上流的血早就被一块抹布擦拭而空,现在流出来的凝固的血迹需要家庭主妇用清水才能洗净。

男孩是素食主义者,看上去并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他微笑时露出了大门牙,还有一颗虎牙倔强地贴着牙床,十分可爱。白云告诉他,下次见面时,给他煎一块牛排,再送一本卡佛的短篇小说集,当下午茶。

白云喜欢吃素还是吃荤,在其漫长的一生中很难分出胜负。她从男人喜欢吃肉,她也喜欢吃肉,到男人吃什么与她无关,再到强大的胃似乎能融化铁块和铝块。

埋单时,超市收营员一眼认出了她,一边计算货物的价格,一边与她寒暄了起来。上次见到时,白云还穿着银行工作服,今天则是一身休闲打扮,白色T恤、灰色大衣、黑色紧身裤、白色帆布鞋。

“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用,我辞职了。”

“啊!”收营员投来女性特有的欣喜的羡慕的目光。“我早就不想干了,但我没有勇气。”

白云没有办法鼓励她辞职或者留下来。每个人有不同的境遇和难言之隐,这时候,微笑才是最好的回应。

“一共三百八十元。现金还是刷卡。”

“现金。”

“如果我没记错,你从来没有用过现金以外的东西结算。”

“也许我比较怀旧,我不觉得所谓的便捷支付方式是人类的进步,就好像我从来不阅读电子书。”

“欢迎下次再来。”

“再见,可爱的姑娘。”

路过花店,白云打算给对门的夫妻带回去一束向日葵,另外送给自己一束黄白相间的水仙花。她买花也是十分随性的,和此刻踏足花店的心情有关。她不喜欢各种花参杂再一起,同个品种的花,也不能扎成一大束,最好是零星几朵,一些是开放了的,还有一些含着花苞。

向日葵和水仙花短暂挨在一起。车子里,两种香味交叉感染,极像某个香水的味道。被花香包围的女人,瞬间产生了兴奋的错觉,就像打了麻醉剂前夕的躁动,很想和人说一个深藏已久的秘密。

花店旁边开着两间三明治奶茶店,白云选的是从未进去过的那间,要了一个深海鳕鱼三明治和珍珠奶茶。一个人的晚饭,就这么简单解决了。远远望去,三间店铺很像一个鲜花汉堡包。

“你怎么一直关机,急死我了。”

“你怎么来了?”

“快来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啊,是那幅画。”

许之胜怀里抱着的画被一块米白色的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是说好快递过来吗?”

“你不欢迎我?”

“呵呵,我,我没有任何准备。”

“我见到你,你见到画,这一趟就值了。”

“进来再说吧。”

“几天不见,怎么感觉你对我如此淡漠?”

“谁让你不请自来呢?”

“一是想见你,二是为了这幅画。这可是我花了大把钱,白纸黑字签下买卖合同得来的。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以免落下把柄,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虽然他巴不得把画送到我怀里。”

“看来人家知道该怎么把一个女人送到你怀里,一幅画,还真有点为难。”

“什么意思?送上门的女人有什么意思,我可不想。”

“送上门的女人怎么就廉价了吗?你晚上可以睡门口了。”

“生气说明你在乎。”

“哈哈,我逗你玩的。”

白云到底有没有生气,许之胜猜不透。只是她的态度,从见到他开始,没有好脸色。

白云管自整理了凌乱的向日葵花束之后,把它捧到了对门门口的鞋柜柜面上,玻璃花瓶里的水刚好漫到三分一瓶身。吸水后的向日葵重新燃起了重生的希望。

许之胜第一次来到白云的这套房子,直觉告诉他,这里的摆设是一位很刚的女主人,比如墙壁上的弓箭和宝剑,有辟邪和震慑男人的作用。

向日葵和水仙花分开后,各自的香味变得纯粹,即便是刚刚互相吸收了对方的香味。

“你不想看看画吗?”

“把画给我,我想单独与它待一会。你可以暂时回避一下吗?”

许之胜嘴上说着画的事,心里早就想着外头缠绵的风什么时候能够吹到房间里面;落日的红晕什么时候能够映射到白云的脸蛋上;山上坚硬的石头什么时候能够触碰到潮湿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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