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伤疤(二)

乔波趁机把王锵叫出来,万一何运辰发起疯来,他一个人可按不住,但其实何运辰从刚刚开始就只是维持低头的状态。

“辰哥,这个…那什么,我一定找人删了。”当着王锵的面乔波没提视频的事。

王锵这个人很木,但有个好处就是不会多问,让干嘛干嘛。

他跟乔波一起在楼道陪何运辰站了有十来分钟,愣是一个问题都没问。

何运辰始终没有那种暴怒状态,除了在摄像头下毫不避讳的抽完了两根烟。

那个视频没多长,不过后面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他跟妈妈被何超打了一夜,趁何超睡着,妈妈用剪子朝着何超胯下那东西狠狠刺过去。

她满手血的朝何运辰大声笑,说:“妈妈自由了。”

这是她第一次自称“妈妈”,也是最后一次。

警察从来没有来这么快过,至少在他记忆里,何超每次打妈妈他都会报警,但警察一听是他家就总是姗姗来迟。

视频是林浩发的,他知道。

因为林浩两年前就跟别人说过,何运辰的妈妈是个被丈夫抓了偷人现行并且被扒衣示众的荡妇。

但他没想到有视频,竟然会有视频。

何运辰拿烟的手抖了抖,再抬头的时候乔波看到他眼睛都红了。

“几点了。”他哑着嗓子问。

乔波和王锵对视一眼,后者很有默契的边看手机报时,边给班主任发消息。

“8点40。”

何运辰点点头,拍拍他俩的肩膀,说:“我进去做题了。”

陈温何到了之后,乔波三言两语把大概事情说清楚,视频什么内容没说,只用“非常隐私”来概括。

“陈老师…”乔波走之前有点犹豫地说:“我之前听人说,他的精神好像是受他…那什么的影响有点问题,生气的时候容易控制不住……”

陈温何心里一咯噔,说:“好,我知道了,你快回班吧。”

陈温何站在窗户外,何运辰正靠在墙上盯试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乔波告诉她的时候她又惊慌又生气,在校园里疯传私事,这是想把他的尊严踩在脚底。

有些小孩的行为不用分析,只有单纯的恶。

晚自习下了之后陈温何在何运辰身后跟着,一直到他家楼下。

本想看着他安全到家后就走,没想到何运辰在楼道口突然转身。

“要上去吗?”何运辰问。

陈温何被吓一跳:“你……”

何运辰没等她回答就上了楼,陈温何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上了。

到了家门口何运辰没停,还是往上走,陈温何叫他:“不回家吗?”

何运辰没回答,陈温何也跟着他继续向上走。

楼顶跟上次陈温何来的时候没多大区别,何运辰从角落里找出两个木头箱子,又垫了两层纸板。

“坐。”何运辰指了指其中一个。

楼顶的风有点大,何运辰把校服外套盖在她腿上,被学生这么照顾还是挺难为情的,陈温何躲了一下,说:“我自己来。”

何运辰到另外一个角落掏了掏,掏出一瓶之前藏在这的啤酒。

陈温何刚想端上班主任的架子,但一想到他今天经历的事情也就作罢。

“凉吗?”陈温何看他灌了一大口,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何运辰摇摇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我都要忘了我妈…长什么样子了。”何运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陈温何正在想措辞,何运辰接着说:“她在的时候家里就没有过照片,她走了以后……”

当年警察来的很快,调查了几天后还是归为“家庭纠纷”,所以何超还在医院的时候,她就带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

除了何运辰。

他时常想,为什么不连他一起带走呢?难道她想不到何超出了院后会怎么对他吗?

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他把瓶口朝下,在地面的积雪处没有目的的划拉着。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后什么想法吗?”何运辰突然笑着问陈温何。

“什么?”

“这几年没有我爸和我,她肯定更加漂亮了。”何运辰说,“脸上肯定不会再有伤口了,没准还胖了点。”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眼泪比哭声来得汹涌,陈温何可以看到他咬紧的侧脸,和逐渐弓起来的背。

她伸手在何运辰背上轻轻的拍着,这种时候即便是再资深的老师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

何运辰双手交握着抵住额头,开始发出细微的抽噎声。

陈温何蹲在他身侧环住他,下巴搁在肩膀上感受着他不受控制的颤抖,如果今天自己没有跟来,他要在楼顶跟谁过一晚呢,那一堆破箱子吗。

一想到这,陈温何心里就一阵阵的发酸。

何运辰好像是哭得累了,脑袋直接靠在她的脖子里。他之前剃的寸头长出来不少,毛茸茸的脑袋扎得有点痒。

“你……”陈温何稍微挪了一下,这会儿这个距离有点太近了。

“谢谢。”何运辰坐直,搓了搓脸。

陈温何穿了一件白色的棉服,肩膀处落下一块水渍。

何运辰不好意思的别开眼,说:“冷,走吧。”

到了家门口,开门的时候何运辰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门后还是一片狼藉。

这场风波并没有持续很久,确切地说第二天有关视频就不见了。

乔波翘过好几次课来尝试找他一起出去上网都被拒绝了。

何运辰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受影响,该兼职兼职,该学习学习,对他的打扮还是那么毒舌。即便会在学校撞到一些不是很友好的视线也从不在意。

甚至期末考他都准备的很充分,年纪排名挤到了前100。

如果陈温何没有在楼顶看到那一幕,她也会以为何运辰心理超出常人的强大。

那晚她从何运辰家回去之后就在想,当初自己大言不惭的说要带他看看这个世界,却没想到他的世界已经如此破败。

陈温何一遍一遍看他的成绩单,她想,一定会有远离这片废墟的那一天,一定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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