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警报声犹如一阵急来的春雷,凭空炸响。
“梅嫂子!你獐儿屋里头着火哩!”
里屋打鼾的梅菊霞,正在梦里梦到自己抱了孙儿,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听到邻居吆喝的这一声,猛然惊醒,同油锅里的炸虾球一般,从被褥里弹射而出。
刘獐屋里那簇正燃得旺盛的火光,映着梅菊霞恐慌的脸,配着她穿戴不齐的红绿花袄,显得那般滑稽。
梅菊霞吓得六神无主,忙从衣兜里将钥匙掏出来。
“哎哟,獐儿,祖宗,你可千万别有事啊,我们老刘家,就你这根独苗了……”
梅菊霞双手哆哆嗦嗦地开了门,直奔自己的独苗儿子而去。
躲在门后的浔苑瞅准时机,冲了出去。
“诶!”
等梅菊霞反应过来,垂头懊恼时,浔苑已经像只兔子似的身形敏捷地消失在通往后山的乡村夹道的尽头了。
浔苑知道自己或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一鼓作气,把那道“家里的赔钱货跑咯!快追!”的催命声狠狠甩在脑后。
不知道跑了多久,浔苑肺都要跑炸了,口里只能吐出点干沫子,她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她找了个小山坡做掩体,靠着休息了一会儿,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才有多余的力气思考。
一开始她以为是刘獐醉后逞凶,稀里糊涂进了她的房间,但其实不是。
她应该是……重生了。
坏消息是,她的继妹浔麦先她一步重生,还代替她嫁给了栾少滨。
浔麦知道刘獐一直对浔苑有意思,于是和刘獐做了换亲的交易,在二人出嫁那一天,来个偷梁换柱。
栾家在城里,离村里远,接亲用的是吉普车。
即使半路被人发现了,想要换回来,这边也已经洞完房,一切都晚了。
她这个好妹妹是想彻底毁了她。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回家去,找到父亲浔立壬告知这一切,并将一切拨乱反正。
但是浔苑紧抿了抿干裂的唇,摇头对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对浔立壬并没有什么信心。
上一世,在她始终得不到自己丈夫的爱、心灰意冷的时候,她就和浔立壬说过,她想要和栾少滨离婚。
她以为浔立壬会很支持她。
可没想到浔立壬脸色难看地撂下狠话:“离了婚,你想我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有一个没人要的女儿吗?!你多大了?该懂点事了!”
浔苑的思绪正陷在回忆里,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的苍白大手,将她的腕子紧紧攥住……
啊啊啊啊啊!
冰凉的触感如同爬蛇一般缠在她手腕上,浔苑指尖颤抖地死死捂着嘴在心里惨叫。
胡乱用力地拍打,想要打掉手腕上的那只手,慌乱动作间无意瞥见了那人的脸。
浔苑呼吸一滞,水色红润的樱唇因惊讶不自觉地微微张开。
杏色的水眸闪过一丝惊艳。
原因无他,她以为是来索她命的“厉鬼幽魂”生了一张实在好看的阳间仙品脸。
刀锋般锋利尖锐的俊美坚毅脸庞,额头光洁,眉如远山,浓密的睫毛投下厚重的阴影。
鼻梁高挺,薄唇如削,脸上沾上的泥灰和杂草丝毫无损他的俊容,反而增添了一种破碎感。
那只手臂肌肉紧紥,线条起伏有度,其上青筋虬结,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上头狰狞的伤痕都像是一种勋章。
即使她再眼拙也看得出来,面前这人不是什么普通人,而且和部队有莫大关系。
浔苑直觉这里面水很深。
但她深知自己现在的境况比他好不了多少。
她一根根将男人骨节突显的手指从自己的手腕上掰下来。
男人指力非常,这么一会儿,浔苑白嫩如藕的小臂上已多了几根红指印。
她贝齿为难地轻咬了下腮肉,一边掰一边对“仙品”道:“军人大哥,我没什么能帮你的,最多就是帮你到村委会喊个人,他们应该会送你去医院。”
说罢,浔苑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村口走去,像是生怕自己走慢了一秒就会反悔似的。
她必须要快点离开这儿,至少在栾家人来之前,她不能被那些人追上,绑回刘家。
栾少滨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比刘家炕的那些牛鬼蛇神,他至少讲道理。
……
而此时,栾家迎亲队伍。
栾少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打着发胶,直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眸色浅淡疏离,加深了那种禁欲感。
挺阔版正的西装沿着边缝紧紧挨着车窗,始终与一旁的浔麦保持着一定距离。
浔麦穿一身不太合身的中式旗袍嫁衣,胸口的位置最是奇怪,给人一种塌陷空荡的感觉。
很明显,这件嫁衣并不是她的尺寸。
此时,浔麦的荔枝眼里盛着难为情,她心有惴惴地悄悄抬眸看了一眼栾少滨,惊艳之余有的是心虚。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以为自己多少能撑到进栾家大门,栾少滨比她想得还要敏锐。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的马脚。
但……
浔麦眸底浮现一抹得逞的快意。
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这个时间,刘獐那边没意外的话应该早就已经得手了。
“少滨哥……”
栾少滨听得这娇软的一声,不适应地皱起眉头,他冷冷侧目过去,同时也在暗暗打量着浔麦。
女孩扎着两根麻花辫,麦色的脸上满脸的局促不安,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见此,栾少滨声音不由缓了些,问:“怎么了?”
浔麦贝齿用力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地抬眼看着栾少滨。
语气恳切又过分小心翼翼地哀求说:“少滨哥可不可以不要怪我姐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姐姐没有半点关系,如果姐姐看到少滨哥现在瘦下来的样子,姐姐一定不会再嫌弃少滨哥,会好好履行栾爷爷的遗愿和少滨哥结婚的!”
“瘦下来”、“嫌弃”……
这几个字眼让栾少滨的脸一度黑下去。
浔麦瞥见栾少滨的表情变化,幸灾乐祸的同时心里默默给自己的便宜姐姐点了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