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是一道闪电,把屋内的场景照亮,一瞬又恢复黑暗,叶纨疼得全身直哆嗦,却死死的咬住牙关,江慕远在白光过后将叶纨的面容看得很清楚,她的脸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白,眼睛紧紧的闭着,苍白的唇咬得死紧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像是不敢尖叫,或者呻吟,而她的双手紧紧的掐着锦被,却抖得厉害,看到她这么害怕的样子,江慕远突然笑了。
笑的跟魔鬼一样:“叶纨,你疼吗?你疼就对了,因为这五年我每时每刻都像你这么疼!”他冷笑着轻声问,带着浓浓嘲讽。
“你杀了我吧……”叶纨绝望的开口,身上粘粘的,不知是冷汗还是鲜血。
她感觉自己真的快死了,像是看到了妈妈,十年前那个夜晚,妈妈抱着她说:“小纨,你要逃出去,记得,沿着这条路,一直跑,妈妈要你活下去。”
她还记得哥哥愤怒至极,咬着牙,狠狠的说:“妹妹,快逃,逃出去!”
她哭着摇头,他却压抑着嗓音说:“叶纨,你如果逃不出去就不是我叶涁的妹妹!”
她只能逃啊,跌倒再爬起来,再逃,除了跑就只能往前跑,可是这么多年后,她累了,活下去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干嘛要活着呢,死了多好,死了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她闭着眼,绝望的喊:“江慕远,你这么恨我,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叶纨,你以为死就可以恕罪吗?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江慕远的心又开始扯动,疼得厉害,闭上眼就是五年前抱着童蔓被烧焦的模样,童蔓,对不起……
叶纨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仿佛看到了妈妈,还是当年那样,她说,小纨啊,妈妈在这儿呢,快来呢,到妈妈怀里就好了,一切就会过去了。
她张了张嘴,想叫妈妈,可嗓子里什么都发不出来,她抬手,想去抓,最终胳膊无力的垂下。
江慕远还在绝望的发泄,嘶吼,可是他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叶纨不动了,她像一个尸体一样躺在那里,眼睛紧紧阖上,睫毛一动不动,没再求饶,也没再说对不起。
他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到一片粘稠的感觉,抬起手,借着窗外的闪电,看到那是刺目的血迹,而床上也有大滩大滩的深色,将那洁白的被子沾的跟娇艳的玫瑰一样。
一瞬间,江慕远的酒意仿佛清醒了一些,他今晚这是怎么了?
“叶纨——”半晌,他发出一声像困兽一样的嘶吼,可是身下的那人却再也没有一点反应,她就像睡着了一样。
缀景轩的忙碌在深夜里显得凌乱又惶恐,大半夜里江家的几个私人医生都出动了,这样的响动,很快传到了所有人耳里,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江慕远生病了。
可当所有人推开叶纨的房门时,血腥味迎面扑来,满床的血,叶纨躺在床上,像是闹够了的孩子,身上的睡衣上都是狰狞的血迹,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傻眼了,这夫妻怎么闹成这样?
而江慕远同样神情呆滞的站在床头,目光像是看着叶纨,又像是看着虚无的地方,他的双拳紧紧握着,清澈的眉目一片哀恸……
江慕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是跟江俊一起来的,在江俊还没有开口之前,他人已经冲了过去,呯的一拳就揍到了江慕远脸上:“江慕远,你这个畜生!”
江慕远没有防备,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还没有等他反应,江慕年的拳头又砸了过去:“你这个畜生,江慕远,你害了童蔓还不够吗,你还要这样害叶纨,我要杀了你!”他随手取了一个花瓶,照着江慕远就要砸下去!
“住手!”江俊冷声喝道。而众人在看到这一慕后同时吸了一口气。
童蔓这两个字是江家的一个禁忌,没人敢提,但是今天江慕年却提出了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一旦出现,就像打破了一种禁锢一样,瞬间在所有人心中蔓延开来。
童蔓的事,知情的人并不多,但是隐隐约约也能从事情的始末中推测出来一起真相来。
江慕远和江慕年这两兄弟的绝裂便是因为童蔓。
江慕年气得眼睛通红,像是被惹怒的野兽一般,死死的盯着江慕远,那架势就仿佛要吃他的骨,拆他的肉:“爷爷,你看他是怎么对叶纨的,他快把叶纨杀了!”
叶纨的睡衣都被什么东西弄破了,肚子的肉混着鲜血分外狰狞,她无知无觉,像是睡着了一样,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受了极重的伤。
“江慕年,她是我妻子,我想怎么对她那是我的事!”江慕远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江慕年?呵,他心底冷笑一声:“我是你大哥,你竟然敢打我?”
胸口刚刚压下来的火气瞬间被他点燃起来,他抬手也是一个拳头揍了过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把两人拉住,而江慕远还想再冲过去,冷冷的看着江慕年,眼睛里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刃:“江慕年,你处心积虑的接近叶纨,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有本事,你冲我来啊!”
江慕年身上都是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色滑了下来,他抬手随意一抹:“江慕远,我告诉你,下一次我就冲你来,你欠我的,欠童蔓的,欠叶纨的,我都一一跟你讨回来!”
“我等着!”江慕远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
江慕年恶狠狠的盯着他,他分不清心底是何感受,只知道仇恨撕扯着他,把他的灵魂都揪得变了形:“你这样对叶纨,只要我在,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送到监狱里去!”
所有人俱是一怔。
江俊的眸色欲加复杂,似掩了重重的云,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手中的佛珠拨的直响,直到江慕锦打破了宁静:“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叶纨有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慕锦人温和,性善,单纯,与世无争,向来不会说重话,当年认识叶纨的时候,叶纨还笑他该不会是哪个国家流落民间的小王子吧,怎么有这么一幅菩萨心肠呢。
他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
叶纨躺在床上,身上都是血,像是一个破娃娃被人捏碎了一样,除了一张干净苍白的小脸,其他地方都是血污一片,不知道这小小的身体里到底流出了多少血?
她一定很疼吧!江慕锦看得眼角发红,想上前却始终没敢上前。
江慕年抿着嘴角不说话,他知道慕锦说这话已经是愤怒到了极限了,而君慕宁也小声的插话:“好了,表哥,你们都别吵了,赶快把表嫂送到医所吧!”
说完她走过去把叶纨从床上拖起来,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伤不是小伤,江慕远把她肚皮上的肉都快剜下来了,血肉模糊,看上去特别吓人,就差没把肠子捅出来了,她看着眼角发红,鼻子一抽,哽咽的问道:“大表哥,你怎么下得了手啊!”
江慕远听了这句话,身躯一颤,是啊,怎么忍心呢?他怎么可以把一个无辜的女孩伤成这样呢,不经意对上江慕远凶神恶煞的目光,那一瞬间,本来有些松动的心又霎时坚硬如冰。
一行人匆匆把叶纨送到了医所,江家的医所有几位私人医生,就跟江慕年说得一样,包治百病,只要不是大型的手术一般都可以在医所里完成。
……
所有人都没睡,不敢睡,发生这么大的事,谁能睡得着,外面电闪雷鸣,医所里忙忙碌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人的鼻腔,直到医生把叶纨身上的伤处理完,打上点滴。
江俊才回了落梅居,跟他回来的有江慕年,江慕年身上的衣服没有换,沾着叶纨的血滞,印在白衣上似吊零的几朵梅花,他的脸色苍白,拉耸着脑袋。
“慕远啊,今天的事你准备怎么跟小纨一个交待?”提起叶纨,江俊心里仍然有一种不忍心,看着叶纨那样子,他心里不忍,但再是不忍他也没有关心太多。
江慕远抬了抬眼睛,有些空茫执着:“爷爷,您明知道我不爱她,为什么一定要我娶她呢,我爱的是人是童蔓,这辈子都是,我的妻子也只能是童蔓,不会是别人!”
江俊原立是想让他听到自己话外的意思,现在非但没有牵动他的怜悯反倒提起了童蔓,他知道童蔓是一根刺,拔不掉,除不去,可是叶纨呢?
轻叹了一口气,他循循善诱道:“慕远,人死不能复生,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江慕远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截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心里的疼一阵胜似一阵,伤了叶纨非他本意,人在盛怒之下总会失去理智,而他不知道自己的理智什么时候还会失去。
“爷爷,就算童蔓死了,可她还活在我心里,这么多年,我没办法放下她,我爱她,从小就爱,爱了十年,当初您不肯同意让她跟慕年退婚,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悲剧发生,如今我再求您大发慈悲,让我跟叶纨离婚吧!”他一鼓作气说了这些话,没办法,如果不说这些话,他一直压抑着,压在心底,没一天安生,他发过誓的,这辈子除了童蔓他谁都不娶。
可是,如今他违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