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天又一夜,等到第二天才停,江慕远这两天哪儿也没去,一直守在诊所外面,却不进去看她,倒是江慕年经常过来,每次来,看到外面坐着的江慕远,总是冷哼一声,江慕远倒是满不在乎:“怎么,还想打架?”
“打就打,我还怕了你不成!”说完,江慕年就要动手。
江慕远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说道:“呵呵,江慕年,你能耐了啊,竟然敢跟我动手了。”他跟江慕年互看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原本那天看着他跟叶纨在拍卖会场,他就有一种想打他的冲动,现在他先挑衅了他,这个理由,足以让他好好揍他一顿了。
“我打死你这个禽兽!”江慕年怒气冲冲的冲过来,他见不得江慕远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再加上那天他把叶纨伤成那样,怒意一直压在心头,就要跟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两人积怨已久,如果不是江俊压着,两兄弟早就拼个你死我活了!
现下正是大好机会,打吧,最好打死一个的好!
“江慕年,我也受够你了,当年如果不是你,童蔓不会死!”江慕远怒不可遏。
“明明是你的错,她是被你逼死的,江慕远,你他妈少推卸责任!”江慕年瞪着腥红的眼,嘶声质问道:“我今天就要打得你承认错误不可!”
于是江慕年动手了,一拳头重重的砸在江慕远脸上,江慕远身子一侧,避开了他的拳头,同样豪不客气的抡拳砸了过来,两兄弟你一拳,我一拳,打得扎扎实实。
不过一会儿功夫,医所里所有医生护士都惊动了,跑出来看着打斗的两人……
叶纨醒的时候正是傍晚,余晖自窗边洒了进来,巴掌大的小脸跟失了颜色的花儿一样,净白通透,她的肚子被江慕远用钝器划开,缝了有十几针,又因为失血过多,显得神色异常憔悴,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诊所的床上,肚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腕上还打着点滴,因为长时间躺在床上,她感觉全身酸疼,忍不住抬了抬腿。
“医生说你这个时候会醒,没想到真的醒了,小纨,还疼吗?”江俊的声音在叶纨面前素来平和,他眉眼里藏了小小的心疼,体贴的望着她。
叶纨摇了摇头。
其实说不疼是假的,毕竟是自己的血肉,被人划开怎么可能不疼,但是在江俊面前,她觉得这个老人有一种温暖,一种家的感觉,他从前认识妈妈,因为这一种关系有了更深一层的牵绊,所以她不愿意让这个老人担心太多。
“慕远的事,爷爷很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江俊又开口了,有些自责的意味。
叶纨垂着眼没说话,心里确实委屈的很,她也是一个人,江慕远他凭什么说动手就动手,她虽然嫁到了江家,成了江家的媳妇,但是江慕远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
她现在肚子疼得厉害,喉咙也疼,火辣辣的跟烈酒烧过的一样。
见她不说话,江俊心叹一声,斟酌着开口:“他心里执念太深,所以才失手重伤了你,但是小纨啊,爷爷能不能请求你不要报警?这件事爷爷会给你一个交待?”
叶纨知道像江家这样的豪门大户,莫说江慕远只是伤了她,哪怕就是要了她的命,他们也有能力保住江慕远一命,所以她知道自己是斗不过江家的,但是叶纨并不想这样继续下去,江慕远能发疯一次,还能发疯第二次,她必须知道根本的原因。
关于那夜,她有太多太多疑问,她不止一次听说过童蔓这两个字,她说是自己毁了他一生,可是江慕远不同样毁了自己的一生吗,她不接受这样的审判,他凭什么这么审判自己?
在她的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疑问,她想起凤飞的话,当你在一个有利自己的处境时,如果你面对的人比你段数太多,轻易的开口谈判会让你暴露自己的弱点,相反,你越是作出深思的样子,对方越会作出退步,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眼敛下投下小小的阴影,良久,她不答反问:“爷爷,童蔓是谁?”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喉咙一阵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扯裂一样,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江俊的脸色变了,尽管那种变化不明显,但是也变了,他的目光瞬间犀利了很多,可乍一看,仍是那般温和:“小纨,慕远就在外面,我让他进来陪你。”
听到江慕远的名字,叶纨眼底腾起小小的恐惧,为难的说道:“爷爷,我不想见他。”她的声音里藏了小小的撒娇,潜潜的请求。
江俊难得的笑了:“好好,不想见他,爷爷不让他上来,就让他在楼下守着,什么时候你好了,才让他离开,那小子性子倔,爷爷替你好好收拾他!”
“爷爷,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叶纨很久没有这样的经历了,就像小时候,她调皮,跟人打架的时候,叶涁将她护在身后,小混蛋,给我闪远一点,让我来!
就跟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她那时候下巴一扬,哼了一声:“我才不要让你帮我打架,我能打!”然后小土匪似的冲了过来,又打又踹,手脚全用,打赢了,哥哥总是摸着她的头说,我这么斯斯文文的哥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土匪的妹妹呢,小土匪,你说咱妈是不是小时候把你抱错了?
她不依,皱着鼻子说:“才不是,分明是你抱错了。”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回家,却不敢从前门进,因为一身的泥啊,早晨出门的时候跟王子公主似的,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跟垃圾堆里小流汗一样,从后门偷偷溜回去,却被妈妈抓到,瞧着两人一身灰溜溜的样子简直是哭笑不得,但是还会抱起她,亲亲她,帮她洗澡,换干净的衣服。
江俊不知道想到什么鼻子也一酸:“你放心,爷爷以后疼你。”
叶纨的声音放轻:“爷爷,谢谢你。”
江俊淡淡的点头:“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你刚醒身子弱,还是多睡一会儿吧,爷爷改天再来看你。”说着,迈着步子离开了,刚下楼,就看到了大厅里面缠斗在一起的两人。
素来高高在上的两位江家少爷脱下文明的外衣,就是最原始的动物,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打得气喘吁吁,江俊心里的怒气还没有压下来,瞬间点着了:“都住手!”
他虽然年迈,却依旧威气凛然,吼这话时把打架的两人吓了一跳,同时松开了对方。
江慕年收了拳头,跟老爷子问了声好。江慕远同样一脸不甘不愿的样子问好。
“看看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江俊怒气冲冲的瞪着两人,显然气得不轻!这两人都快三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打架,简直把江家的脸丢尽了!
怎么江家出了这么两个混蛋意儿!
江慕年垂着眼,不说话,江慕远上前一步揽着江俊的肩膀:“爷爷,我跟慕年闹着玩儿呢,叶纨怎么样了?醒了?”
“醒了。”
“我上去看看。”江慕远这两天被老爷子罚怕了,不是抄佛经就是罚跪,他的膝盖现在都是肿的,都什么年代了,还罚跪,哎!
“她不想见你。”江俊实话实说。
江慕远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作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爷爷,她真不愿意见我?”不过还别说,江慕远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还真挺可怜的。
江俊颔首,目光投向江慕年,道:“慕年,小纨跟你关系亲近,你上去陪陪她。”
得了江老爷子的首肯,江慕年迫不及待的冲上了楼,这两天他担心坏了,生怕叶纨有个什么好歹,他上了楼,推开病房门,叶纨躺在床上,黑色如墨的头发顺着枕角垂了下来,添了一丝生机勃勃,他轻轻走过去,问:“叶纨,你睡了吗?”
叶纨歪了歪头,看到了江慕年,瞬间瞪圆了眼睛:“江慕年,你这是怎么了?”江慕年平素一向装扮的一丝不苟,就连在家都是穿着整齐,不显一分散漫。
但是今儿个,江慕年这一对豆大的黑眼圈怎么回事,他嘴角的青痕怎么回事?
这是跟谁打架了?
叶纨的眼神太直接,江慕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跟人打架了,没事,我想对方肯定伤得比我严重,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医生再来检查一下?”
她摇了摇头,示意江慕年随意坐,说真的,自从那天在飞机上跟江慕年聊过之后,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所以对江慕年她不像刚开始那么排斥,但是一想到那晚的事,多多少少还有些尴尬:“没事,我就是觉得睡得难受。”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儿,叶纨想起方才的问题:“江慕年,我想知道,童蔓是谁?”
“那天晚上我的话,你听到了吗?”江慕年高大的身子似乎微微一颤,紧接着他的眼底浮出一抹疼痛,轻轻阖上眼睛,睫毛抖动,一会儿又勉强睁开,眼底又如浮冰一般冷。
“没有,只是江慕远提过,说我毁了她跟童蔓的幸福。”叶纨如实回答,当时她昏过去了,如果没昏过去她可能还会了解更多,但那晚的事,除了疼痛,恐惧之外,什么也没了。
“呵呵——”闻言江慕年冷笑两声,声音带着浓浓的恨意:“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明明是他毁了我跟童蔓的幸福——”
叶纨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她不了解的地方,江慕年说的是,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童蔓会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娶她,她会跟我生孩子,可是因为你,她死了,她一把大火把自己烧死了,你知不知道?
而江慕年又说,明明是江慕远毁了他跟童蔓的幸福。
难道,这兄弟两个喜欢的是同一个女人?
叶纨越来越混乱了,她试着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可动一下,伤口都是撕裂的疼:“江慕年,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童蔓到底是谁?”
江慕年突然间觉得心里头一阵阵的绞得慌,呼吸都有些困难,童蔓是他生命中不可触及的一个伤口,每碰一下,都是鲜血淋淋,每动一下,便是生不如死。
他突然撑起身子,站起来,看着叶纨:“不该你知道的事,你最好别问!”
然后,转身闪了出去,冷漠的背影跟方才进来时截然不同。
叶纨试着叫他,他都不应声,径直离开了,叶纨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可是童蔓到底是谁啊?妈妈又为什么把她定成江家的儿媳妇呢?
受伤之后唯一的好处,就是叶纨可以无知顾忌的睡觉,玩,但是行动不便,不能出门,还要忌口,这是让叶纨最为痛苦的事,每天的饮食都是清淡至极,叶纨馋的不行,又没办法。
除却清醒第一天江慕年来了,此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倒是江慕锦每天都来看她,一脸的愧疚,一个劲儿的跟她说对不起,没有保护好她。总而言之,江家三少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了,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切腹自尽了!
叶纨听着头大,最后忍无可忍的说:“江慕锦,你够了,我受伤的事又不关你的事!你在那里穷道歉个什么劲儿?听着,再说一句对不起,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江慕锦这才收起碎碎念,白净斯文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红晕:“好,好,我不说了,小纨,你想吃什么,晚上我让厨房给你准备。”
“买点零嘴,咱们晚上喝点小酒呗?当然,如果再来一点超辣的鸭脖子就好了!”
果然,江三少爷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不行,医生说了,你伤好之前不能吃辣!”
那模样义正严辞的很,叶纨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江慕锦的肩膀,说:“逗你玩儿啦,我知道现在身体还没好,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一下,老同学。”
江慕锦皱着秀气的眉毛:“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叶纨不屑的撇了撇嘴:“你瞧瞧我现在伤成这样,能有什么阴谋诡计,放心,我不会像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把毛毛虫丢到你衣服里面。”
江慕锦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你害我皮肤过敏,三更半夜还要送急诊!”
说到往事,叶纨乐不可吱,江慕锦也陪着她笑,似乎瞬间回到了高中的时候,叶纨却突然话锋一转:“童蔓是谁?”目光里带着一股子较真儿。
江慕锦神色一变,有些忐忑的看向了门口,小声道:“童蔓姐姐是江家的禁忌,爷爷吩咐过不许宅子里的人提起她,这话你以后不要问了,如果爷爷知道了,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