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中,容子葭印象最为深刻的,恐怕就是父亲总说她是孽种,命中克父。导致她很多时候晚上都睡不安稳,担心会被他抓起来又是一顿乱打。
在她七岁那年,父亲终于失手打死母亲。
她想,父亲是穷怕了的。
他打红了眼,嘴里还叫着“孽种”,作势要连他们一并打死,“这样我们一家人就都解脱了,一并到了阴曹地府去!老子要多求孟婆讨几碗汤,让你们把老子忘得一干二净!喝了孟婆汤,你们再也记不得自己的贫贱出身,以有老子这样的父亲为耻!”
她咬着小嘴唇,不敢哭出声音。她拼命捂住容尔的嘴,狠狠勒住他的腰身,不让他跑出去。姐弟二人躲在家中的破米缸之中,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流血死去。
温府家丁破门而入,有人上前要擒拿父亲,他手里拿着菜刀反手要砍抓他的人。家丁不得不用手中长棍制止他要杀其他无辜之人,她看见,他被击中跪地,手里还拿着滴血的宽刀。
他突然望向他们藏身的方向,长吼一声,吓得她紧抱温尔缩在一起,“你们下辈子投胎,要记得选一户好人家,别再受这人奴之罪!”
言毕他举刀自刎,他们姐弟两人终于哇地一声抱头痛哭。一时之间,家丁愕然看他们父母倒在血泊中,辞了人世。
那时的仪宾已经行过冠礼,正是为新阳公主下嫁他为妻做最后准备的时候。仪宾进门,到缸前掀开木盖,看见的就是哭成泪人的他们。
温尔时年五岁,仪宾带笑伸手要抱他出来。她没见过眼前人,并不知道是什么人,警戒地扣住弟弟不松开。
弟弟还在哭,仪宾却还是在笑,“你们再不出来,我就命人把你们父母的遗体丢到乱坟岗去。”
唬得温尔扒拉他的手顺着往上爬,一下爬进仪宾的臂弯里,“我们出来,请你不要把我父母亲抛尸荒野。”
她顾不上脸上泪痕未干,一骨碌手脚并用爬出来,跪在地上,“您是府中新主人?”
“算是吧。”仪宾看温尔从他怀中跳下去,和她跪在一起,微皱眉头,“你们不给父母哭丧,反倒跪起我来了?”
明明就知道他们二人没有任何能力给父母下葬,谈什么哭丧?她以跪拜天地的姿势叩拜仪宾,“请新主人帮我们葬下双亲,立下牌位,以供来年今日,我们姐弟二人有坟可寻,有香可烧。”
许是苦难见得多了,仪宾不为所动,“你可知道,你们父母是人奴,你们是人奴之子?恐怕这一辈子,也要……”
不等仪宾把话说完,她磕头再拜,“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们现今是人奴之子,不代表永远都是人奴!”
仪宾似乎有所松动,俯身打量容尔,随后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尽显鄙夷,“我要是替你们父母挖坟立碑,你们要如何回报我?”
容尔幼年无知,被他问住了,扭头看她,“是啊,姐姐,我们拿什么还给他?”
问得她微微一愣,只看见满目的红,抬头直勾勾地直视仪宾的双眼,“如果您这样做了,那我们姐弟二人定当甘为您的牛马,听候您的差遣。”
容尔重重地点头,“嗯,我与姐姐为牛为马,报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