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一小段时间,她从不知道尚林轩的范围有一处这样雅致的地方,四周种满竹子。因为还是在冬日里,那些竹子不像夏日的那般苍翠欲滴。只见好多竹子带着泛黄的色泽,更好似那老去的年轮。
不过那些苍翠的颜色,果真是极其好看的。到了竹屋前,韩敖上前推开竹门,松开容子葭的手,回身抬眼去看高高的扑簌作响竹林。
手里一空,容子葭微微地走了神。竹屋清新雅致是不假,可并不见人迹,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到了夜里,还点起清雅的竹子编成的灯笼,挂在门两边。
恢复过来她走过去,拉住一些低垂的竹叶,就着竹屋前燃起的灯笼仔细地打量起来。
看到走近竹叶打量起来的容子葭,韩敖动了动嘴角,“这些是斑叶苦竹,子葭有没有见到,这些叶片上生都有斑白的图案?”
听他这样问她,容子葭带着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紧了紧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
身上的披风也被风吹得鼓囊囊的,她动手整理好才说,“夜色太深,看的并不清楚,子葭也不确定是不是有斑白的图案。不过,既然皇上说是斑叶苦竹,自然是错不了。”
韩敖兀自走到竹屋前推开那扇掩着的门,回头看了一眼容子葭,示意她一起往竹屋里走去。
她只好跟上,尾随他进入竹林深处的竹屋。
还未进到竹屋中去,就可以闻到淡淡的香味,容子葭吸了吸鼻子,想要确认是不是竹屋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
待到韩敖推门一看,她一起跟进去,果然见到竹屋里的香炉内燃着檀香,弗浓弗淡。
人往里面一走去,呆得久了,自然也会盈香满袖。
竹屋正中的炉火正旺,容子葭淡淡地扫一眼屋内的摆设,简单大方。看着该是有人常常来整理打点,不然不会保持得这样规整。
韩敖往窗前走去,有风从虚掩的窗户徐徐地灌进来。
容子葭觉得有些冷,不禁缩缩身子。但她这么做了,实在是不雅观,又僵直的站着不动。
回头看到她果然受了冷,韩敖眉头忽的不着痕迹地皱了皱,自己过去动手把窗户关上,“可还觉得冷吗?”
容子葭勉强笑了一下,宽大的袖子恰好掩住因为冷意缩起来的双手“多谢皇上体贴。”
她隐约看到屏风后面好像有繁花盛开的影子,信手指了过去,“皇上,屏风后面的是时令茶花吗?还是绣上去的?”
本就是要带她来看这茶花的,如今倒是她自己先意识到了,韩敖赞赏地看她,“我们一起到后面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自己先绕到屏风后面,容子葭跟过去,看到的可不就是开了红瓣间白斑块的复色茶花吗?
惊讶得她开口问,“这不是花露珍吗?”
与公孙良刚刚相识的时候,她就总是听到他和她提起这样的好看茶花来,还特地给她画下来辨别。
所以她知道花露珍是一个极其珍贵的茶花品种,鲜少可以见到的。如今,她竟然在尚林轩不知名的竹屋里见到了,怎么能不惊讶?
讶异于容子葭认识这花种,韩敖很满意地弯弯嘴角,唇角都是笑意,“子葭识得的茶花果真不少,这确实是花露珍。是长郡王,也就是朕的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株茶花。当年父亲仙逝的时候,朕年纪很小,甚至都记不住他的样子。但朕一直都知道,他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洁白的花瓣上洒了红色的斑块,花瓣成几轮排列,而金黄色花蕊夹在中央的,十分媚人的花朵。”
这株茶花开的可真好啊,又有人好好地在夜间搬进竹屋里来料理,花型繁复好看。
容子葭不知道韩逍心中的秘密,这么看来,他们都是在童年时代,就失去了最亲的人。她只知道他是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大夜朝的最高权力的持有者,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伤心事。
“后来朕听母后说起,那时天气很冷,父亲总是极其细心地呵护这株茶花,并时不时地眉眼含笑地望着这株还没开花的花露珍说,‘很快,这花露珍就会开花了。到时候花开了,我的敖儿又长了一岁。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摘下花瓣,来泡茶给我的敖儿喝。’所以那个时候,朕迫不及待地盼着快些到冬天,花露珍开花了才好。可惜,后来花都开好了,父亲却不在了。”
从没有听韩敖提起过这样的事情来,容子葭忽的听到,也愣了愣。瞥到他眼角的哀伤,眼角跟着酸涩。
哪怕是现在,韩敖成了全天下万人敬仰的皇帝,他也有不快乐的时候。记不住自己亲人的长相,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她对这样的感觉,深有感触。
韩敖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俱是一派的心疼,意味深长地看着容子葭,“子葭,朕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所以十分怀念他,可惜父亲生前不喜欢人给他画肖像,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的画像。朕登基为帝之后,央求了母后让她根据回忆,吩咐画工去画父亲的画像。画好之后,朕让母后来看画的像不像。她说像,却又说不像。她很多年前见的他最后一面,都记不大清了。朕听后,母后更为伤感,遗憾得泪如雨下。那时的我们,不过才入主未安城,太皇太后保留父亲的长郡王封号,不让追封为先帝。母后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和太皇太后求证什么,因此更加地悲泣。朕还从长郡移植那株花露珍到未安来,想要给母后一个惊喜。可惜朕太过天真,不知道未安城的气候不适合花露珍生长,不过几日,它就枯死了。”
容子葭还以为韩敖自幼就是在父母亲的宠爱里长大,没想到事情却是这样。她也体会过亲人早逝,子女记不清楚双亲容颜的悲戚。
听韩敖这样说,她也跟着叹了气,没想到他的身世,也如此凄苦。“皇上,”
她想,这一株花露珍一定是他私底下命花匠重新培育养活的吧?看上去,也是成活多年的茶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