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头一次完整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低低的嗓音极具磁性,如甘醇烈酒般丝丝渗入她已然溃败的心房,简短的一句话却好似要将她心上的裂纹尽数修补。
强健的臂膀环绕着自己的肩,周身皆是令人沉迷的淡然气息,易泠咬着唇感受几秒,轻轻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不太自然地朝他笑了笑。
男人蓦然勾起唇角,浅浅的笑意让人目眩神迷,看着她通红的双眼也不说话,只伸出指腹轻轻拭掉那眼角残留的泪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那动作……却让她觉得是在哄阿猫阿狗。
碍于大好气氛,她只好暂时忍下,只暗自抿了抿唇。孰料下一句话,却是让她忍无可忍。
“你很像我三十年前……”他似乎很爱话说一半,一如现在——
“什么?三十年前的前女友?未婚妻?”易泠眨巴着眼,忽然间犯了二,一手拽了拽那被她揪成了一团的衣袖。他不是活了很多年很神秘吗?应该有个了不得的前女友和不少情债吧?一般的狗血剧情不都是这个梗?
她肯定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离止墨一扬眉梢,微微敛住眸底的恶趣味:“三十年前……养过的一只宠物狗。”
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深恶痛绝的一句转折!
“宠、物、狗……”易泠咬着牙关,额角青筋跳了两跳,之前所有的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脑海里只剩下摇着尾巴在地上撒欢的长毛小狗。
谁告诉她,这惊变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当然,你比它聪明。”他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唇,眼里映出她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天色将亮,易泠一直胶着在宠物狗与人的论题之中,男人见此也不叨扰,只淡淡地看着她的侧脸,直至外头鸡鸣声第三次响起,方才起身离去。
她收回思绪,看着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突然扬声道:“离导师,谢谢你!”
不管你三番两次帮助我是另有目的,还是纯属找乐趣,抑或是我无法猜测的理由,我都很感激。但,仅仅是感激……
出了门口的身影连脚步也未有半刻停顿,似是充耳不闻一般,她毫无预兆地笑了笑,目送他的气息走远,不知是何种情绪。
在乡下镇上,鸡鸣三次是庄稼人起床下地的时间,加之清明刚过,即将步入初夏,天色更是开始亮得比冬日早了许多。
易泠的外公外婆早年是以种地为生,到了小舅这一代人则不同。
大舅二舅生得早,从小为了家里生计去当地煤矿干活,却是接连出现煤矿坍塌,两人都是年纪轻轻便出了事故,而买墓地又要不少钱,干脆就直接葬身地下,连尸骨也没能捡回来。
而小舅明长义从小脑袋瓜子聪明人又有干劲,一开始家里有两个大哥挣钱糊口,还去县里上过一年学。但自从大哥二哥相继死在了煤矿里,便只能在十多岁时回镇上帮家里种地,但他毕竟是上过县里高中的,懂得些利用财力物力的手段,回镇上种田时就已经开始收购乡下的荒地,到现在雇了几个长工帮着管理,在镇上的名声倒也还不错。
易泠想,这大概也是刘发财对明家还稍微有点忌惮的原因。
当年明茵秀与易盛福相恋并私自定情,惹得易泠外公外婆极力反对,以至于最后将明茵秀赶出了家门,二十年不敢回家,大舅二舅亦是不看好自家妹妹与这个斯文大夫的婚姻,尽管易盛福当时是个城里人。
易泠对自己十岁之前的事情毫无印象,也不清楚自家移居甸于市郊之前究竟是住在哪里,这类问题问过父母,他们只是不咸不淡的一句:你爸的县城老家。
唯一记得清楚的,只有十年前曾回过一次明南镇,因为她的外婆被阳关阵反噬而死,那也是她十岁那年对小舅一家人独一无二的记忆。
这十年来,自家住在甸于市里,几乎没有联系过母亲的娘家人,她不知道易盛福怎么会有小舅的联系方式,但是小舅这个人虽脾气火爆却十分正直,想必也是个靠得住的。
“丫头!”门外传来易盛福嗓音,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易泠忙收回思绪,开了门出去。
明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做好了一桌的菜,正坐在一旁看着电视,等她吃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抿着唇客气道:“表哥你做饭怎么不叫上我帮忙?”
“这点饭菜而已,哪里还需要表妹帮忙啊,再说你们城里人怕是不会烧我们乡下这柴火,你昨天奔波了一天,现在感觉还好吗?”回想起这个表妹昨天在刘发财的面前那气度,他真是自愧不如,只得伸手挠了挠头。
“休息了一晚上已经好多了,表哥放心吧!”易泠暗自打碎了牙齿混血吞,她昨晚压根就一晚上没睡好吧,可偏偏还不敢说。乡下人对鬼神很是敬畏,若是说出自己昨晚见了小鬼还差点被勾了魂去,那还不闹得满城风雨?
“那就好。”明耀微微松了口气,看着她明显红肿的眼睛略有疑虑,但以为她是因母亲的死而伤心,当下也不好再多问,生怕触到了她的忌讳。
“那个……对了表哥,昨晚……你们没听见什么动静吗?”她想了想,终究是开口试探了一句。
“动静?什么动静?”
“噢!没什么,我就是问问!”见他神色如常,终于松了口气,可易盛福的声音却在下一刻传来——
“你妈的房间里什么时候贴了那么多符纸?”
易泠暗叫一声糟,先前只想到护住母亲的魂魄,却忘了这茬,这下不禁哑了声,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将事情和盘托出。
不待她反应,自家父亲的话又是接着道:
“我昨天本来是打算告诉你的,我离开之前去求了些符纸,想着回镇上了你妈能用得上,但后来出了那一连串意外,就忘了跟你说,多亏你找着了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