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释叹了一叹,道:“小鱼莫要瞎想。你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跟我睡的。”
我心里凉了一凉。玄释这样好心肠的和尚,即便是嫌弃了我,也不忍直说,却委婉的这般好听。
咬了咬牙,抬头望了玄释:“说将我当做孩子的是你,说我长大了的也是你,这天底下的道理,却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玄释稍稍抬眼,眼中有丝迷茫的色彩闪了一闪,又低垂了眉眼,道:“我以前总是忽略,你是个女孩。却不管大小,总不便与我同睡的。”
我闻言更是气愤,大声嚷了:“我才不要听你那番大道理呢!你怎么说都是有理的!我就是要跟你一起睡,你若不肯,我就去嫁给子期,让他陪我睡呀!”
玄释抬头看我,眼里皆是伤痛与无奈。我心突然跳了一跳。
唔,莫是我的任性,竟让好脾气的玄释为难到这般地步吗?
我有些难过,正欲妥协,想告诉他,我自己睡便好。却听他低声说:“都依你了。”
我又楞了一楞,心里既是酸涩,又有些甜蜜。
酸涩的是,终究是勉强且委屈了玄释。
甜蜜的是,终究达成了我卑微而又热切的愿望。
轻轻靠近,紧紧搂了玄释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道:“你依我一次,我会依你千次万次的。”
玄释如殿中的佛像,一动不动,只身躯微微颤抖。心在我的耳边跳动的极快。
唔,真好。这般的近。
你便是全部,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是天地间的全部色彩。便是我想要的永远。
我想,我定是因你而生。
夜,我依旧窝在玄释怀里。只玄释不像以前那般自在。身子僵硬,一动不动。我亦不敢放肆,连喘息,都小心翼翼的,怕惊吓到什么。
唔,这夜,真是难眠。
可不管如何,只要能贴身感受他的温暖,我便极虔诚的满足。唔,这爱情,卑微的有些苦涩。
可,戏本子里都说,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我要受着,且要潜移默化将他改了。
玄释,玄释。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抬眼望向窗外,月光分外皎洁。
我闭了闭眼,将我与玄释想象成两颗黑点,想象着月宫里,有嫦娥仙子,抱着玉兔在偷看。
她一定笑的俏皮,且默默为我们祝愿。
时光啊时光,愿你能快些流逝,流过这些苦涩又纠结的时日。让我看到将来,与玄释幸福相依。
白天醒来,身边没有玄释的影子,我隐隐有些失落。
起床洗漱完,便寻了玄释的僧袍,端了木盆,出了寺院,去河边洗衣。
初春的晴日,总是教人欢喜。柳树吐了嫩黄色的枝桠,树旁的小花,也零星的开了几朵颜色。引得些俏生生的花蝴蝶蒲扇着翅膀来回嬉戏。我抱着木盆走在路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化为人形的快乐。又瞧瞧怀里的木盆,心里有些恍惚,恍似个初嫁的小媳妇,第一次出门为夫君洗衣。
唔,这种感觉真真美妙。
媚儿教的法子,却是极好。
还未到河边,便听见几个女子的嬉笑,嬉笑中,偶尔伴句喝骂。喝骂完,又是咯咯的笑成一片。
我有些动容,或许以后,我也会与她们一般吧,平实又真切的,过着居家女人的日子。
走近,依旧引了一片注视。唔,我还是容易羞怯,又脸红了一番。默默寻了处僻静些的地,拿盆舀了河水上来。
一个上些年纪的大婶将我瞧了半天,大着嗓门说:“哟,前边那庙里啥时候养了个这么俊的小和尚?”
我冲她干干笑了几声,不知该回些什么。悄悄扫了一圈,见个女人正将衣服浸在盆里拿手揉搓。心下了然,也学了样,将僧袍摁在水里使劲揉捏了几遍。
大婶许是见我没答她的意思,又尖着嗓子道:“哟!瞧这小和尚,还怕生呢!”
又有大婶从鼻子里哼了一哼,说:“现在倒是老实,大了却还不知怎么呢。他们那住持,不还把将军夫人给劫了吗?”
我手抖了一抖,生生将木盆抖的翻了半圈,盆里的水结结实实的将我裤脚浸了个透。
我起身跺跺脚,又恶狠狠的盯了那女人,道:“你莫乱说话!”
女人又拿鼻子先哼了一哼,才道:“做都做了,还容不得人说。”
一旁众人都停了手里的活计,凑到女人跟前,道:“怎么回事?快说说。”
又有年轻姑娘说:“我可听人说,将军那未过门的媳妇是得了重病,才把婚期延了一延。”
又有年老的婆婆说:“可不是吗,我家孙子还天天跑腿去府里送药。可得了不少好处。就这几天,挣的倒比药铺子里那掌柜一年的分红还多。啧啧,瞧瞧,病的多好哇!”
而那个引了事端的大婶,又一脸不屑的哼了一哼。说:“那还不是做给外面看的?我家侄儿的妻妹在府里头可是头等的大丫鬟!她说是亲眼见那将军的小婆子领着好多人去捉奸来。却不想那和尚油滑,早领人没过门的婆娘跑了。”
那年轻姑娘似是不大相信,又问:“要真是这样,将军还不得把这庙给端了?”
大婶白了她一眼,道:“你当是没端?早几天就来过,却寻不着那和尚。早晚得再来的。”
众人在一旁谈的分外热闹,似乎都将我忘在一边。
我悄悄寻个角落,捏个决,飞身直抵寺庙。
玄释依旧在正殿,却是换了尊佛像拭擦。我拉了他的衣角,他回头看我一眼,微微皱眉:“怎么湿淋淋的?洗衣弄的?”
我恼怒的盯了他,道:“子期来过,你却不与我说!”
玄释默了一默,道:“我却不知你这般在意。”
我心火更旺。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意?我在意的很,在意的不得了!”
我怎能不在意?子期若信了那些谣言,真以为是玄释将我拐走,却不知会酿出什么事端。玄释啊玄释,我怕死了有个万一,万一没将你护的周全。
而我这般护他,他却不承我的好心,脸色暗淡,低声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嫁他。”
我想不明白,在意玄释,与嫁给子期间有着什么联系,只好硬生生接道:“便是不嫁,我也是在意的。”
玄释听了,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不再答话,转了身,又去擦拭佛像。
我转到他跟前,又道:“他们说,子期还会再来呀!”
玄释声音有些暗沉:“应该是吧!”
我认真的望了他的眼,坚决道:“他来了,一定要告诉我!”
玄释不答话,又掉了身,背对于我。
我有些气恼,执着的转到他眼前,继续逼问:“你答不答应?”
玄释停了手,从高处飘落,冷眼望了我,道:“小鱼,你莫不是忘了媚儿的情殇?你莫不是想重蹈覆辙?”
我摇摇头:“没忘的,可这又怎么一样?子期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我......”
我想说,我亦不是媚儿那样的痴情女子。哪挨得着情殇半点影子。
可话没说完,便被玄释粗暴的打断。极严厉的喝道:“既是不嫁,又怎能拖泥带水!”
我楞了一楞。除却最初将我当害人的妖精捉拿,便没再见他这样正色厉声。
我有些无措,有些委屈,有些怨恨了。
良久,玄释似乎平静了一些,低声道:“别怨我管你宽了,我是为你好的。”
我垂了头,有些难过,却依旧执着:“不见他,我心不安的。”
玄释叹了一叹,又笑了一笑,却有些愁苦的味道,不似往日明媚。道:“见了,又能怎样?”
我细细想了一遍,却也不知应当怎样。我负他在先,可玄释何其无辜?他若能想开,原谅我便是极好。可他若因此迁怒玄释,我却要拼命拦了。
又细细斟酌了半天,对玄释说:“见了,便先赔罪吧。却是我负了他。”
玄释沉默了片刻,道:“不论他对你感情深浅,终究是个将军,又由陛下赐婚,再怎么赔罪,也赎不了他的脸面。”
唔,这愁鱼的哟。我皱眉,问:“那怎么是好?”
玄释似乎早做了盘算,平静道:“坊间都传你病重了。”
我抬了头,似乎一下清明,心里有了主意:“你要我装病么?”
玄释轻轻点头。又补了一句:“且要病的严重。”
我冲玄释拌个鬼脸,调皮的笑了一笑,道:“不用很严重的。我有了主意的,你明日叫人喊他来呀。我保管他见了就跟见了鬼一样转身就跑,我追都追不上呢!”
玄释挑了挑眉,道:“将你的主意说来听听。”
我学那河边的大婶,哼了一哼,道:“才不说给你,你刚才凶我来着。”说完,又猛地想起那件未洗完的僧袍,暗道声糟糕。对玄释喊了一声:“莫忘了明天请他来呀!我去洗衣服了!”
话声未落,又急匆匆的跑去河边。
幸好,木盆与衣服皆在。而那些烦人的大婶,却大都洗完回家去了。我心事已了。重新打水,哼了不知名的小调,将衣服洗的十分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