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简凝上学,段寒屿的家每次都是在她的学校附近。
两人很快就回了家,房子是三室一厅的,两间卧室,一间段寒屿的书房,是客厅和厨房都是开放式,一进门便能看到客厅,客厅正中间摆着一张布艺沙发,墙上摆着许多照片,都是简凝和段寒屿的合影,客厅旁边的壁橱上还有许多小装饰品,都是卡通人物,海绵宝宝尤其多,显得温馨甜蜜。
段寒屿在厨房做饭,简凝窝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
门铃恰好在这个时候响了,简凝不为所动的继续看电视,厨房里的段寒屿擦了擦手,自觉的去开门。
来人是闵柔,段寒屿并没有邀请她入内,闵柔也习以为常,只是站在门口。
简凝不喜欢有别人进入他们的家,每周除了从小就照顾简凝的周嫂来这边打扫一次之外,哪怕是公司的人找上门来,也没有人有荣幸进来过。
闵柔站在门前,可以看到屋内的情形,厨房里炉灶上煮着汤,,那一定是煮给简凝的,简凝爱喝汤。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段寒屿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大男孩,连厨房都没进过,却捧着一本菜谱学煲汤。
她目光暗了暗,看着客厅里,一切事不关己,看着电视的女孩儿,她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有过。
因为这个房子以外的世界,都与她无关。
简凝抱着腿,躺在沙发里,电视里出现了一个好笑的镜头,她便呵呵的笑起来,无忧无虑,不识愁滋味。
闵柔看着那个沙发,眼前仿佛出现他抱着简凝看电视的一幕。简凝极其依赖段寒屿,有他在,连走路都嫌累,与段寒屿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亲密无间的。
闵柔眨眨眼,努力无视心中的痛楚,她虽然习惯了段寒屿对简凝的体贴,却没习惯心痛。
“医院那边已经解决了,和梁区长已经协商好了,区长知道打人的是简凝,便没有再追究了。”闵柔一板一眼地报告道,说完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这还有一份文件,是你忘记签的,明天一早刘副总就要带走,怕来不及,就让我一起带过来让你签了。”
毫不意外那位区长的态度,段寒屿微微颌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他接过文件,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上名字,递给她,见她脸色有些疲惫,关切道:“送完文件,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女孩子也别太累了。”
他也知道她是女孩子……这样近乎客气的关心,却让闵柔觉得欣喜温暖,因为已经很久了,在他的眼里她是个合格的秘书,而不是一个女人。
她要的真的不多,一句关心,便足以让她心满意足。
她压抑住内心的波动,接过文件,低声道:“我先走了。”
闵柔一直以来所表现的都是她冷静干练的一面,她其实也是柔弱的,可是她却没有脆弱的理由,只能慢慢坚强,因为没有人怜惜她。
段寒屿在心里叹息一声,但却也只能叹息,他能给的只是一句关心,她想要的他给不起。
段寒屿关上了房门,刚一转身,就看到简凝扭着身子正在看这边,不知道看了多久,清澈的眸子里如冰雪般澄净。
他心中一动,走到她的身边,柔声问:“怎么了?”
她蹙起秀气的眉头,小脸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小声道:“我饿了。”
段寒屿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他手上还沾着一些做菜的油渍,看着她嫌恶地皱皱鼻子,才道:“马上就好了,快去洗手,准备开饭。”
她站起身,一边用手背擦擦鼻尖,一边小声嘀咕:“该洗手的是你吧。”
闵柔这边从段寒屿的家出来,根本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她急匆匆地赶回公司,将文件给了刘副总,还没松口气,手机又响了。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拿起电话,看见来电,她啊了一声,露出心虚的表情,刚接起电话,就连忙道歉告饶:“喂,晓蓉……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实在太忙了,忘记了我们吃饭的事……你还在等我吗?我马上就过去。”
闵柔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上了地址,她全身无力地靠在车坐上,手臂无力的垂在腿上,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到了餐厅,闵柔快速的扫视着店内,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熟悉身影她眼睛一亮,快步地向林晓蓉走去。
“知道你是敬业的好秘书,可是也拜托你注意一下下班时间好吗?下班了你总是自我的吧?段寒屿一天给你多少加班费啊,让你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次你再约我吃饭,我就把那群小鬼的作业带着,批批作业,也是利用时间不是”闵柔刚一坐下,林晓蓉便抱怨道。
林晓蓉二十七岁,是一家公立小学的是三年级班主任,她是闵柔最好的朋友。她中等身材,一张瓜子脸眉目清秀,可能和她教语文有关,身上有一股书卷气息,因为经常和孩子打交道的关系,她眉眼总是带着一抹温柔。
她穿着一条棉质的嫩绿色长裙,长发随意的髻在脑后,额前散落着几丝调皮的碎发,看起来年轻又端庄。
“我看啊,你才是敬业的好老师呢。”闵柔回了一句,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她只喝了一口,便微微拧起眉头,挑剔道:“茶叶太涩,水太热,泡制时间太长。”
段寒屿钟爱喝茶,喝的也都是顶级的茶叶,闵柔跟在他的身边久了,渐渐的嘴也刁了。
林晓蓉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她觉得没什么啊,满口香沁,插香扑鼻,她摇头晃脑地道,“你是没救了,连喝个茶都这么多事。”
闵柔但笑不语,由奢入俭难,当品尝过最好的,有了比较之后,就会凸显劣质的缺点。他带她尝过最好的茶叶,也让她见识了最好的男人,以至于七年了,她都没有办法挣脱。
闵柔的倦怠连妆容都掩饰不住,林晓蓉将茶杯放在一旁,“哎,怎么了,是不是那位,那位公主殿下又打架了?”
公主殿下是林晓蓉给简凝取的代号,她说,简凝就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公主。
闵柔微微颌首,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四的数字,语带嘲讽道:“这个月,第四次,平均每周一打,呵……都快赶上职业联赛了。”
那不用说,肯定是自家好友去帮忙善后了,她忍不住有些心疼,满脸不悦地道:“段寒屿是怎么回事,怎么总让你去收拾烂摊子,明明是他对不起你,还要这么欺负你!”
“你别这么说他,公司里,也就只有我能帮他了。”闵柔低声道,“他能信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更何况……他也没有对不起我。”
那是她自愿的,在她去应聘做他的秘书开始,他就已经说过了,做他的秘书不容易,要跟进他的脚步,要适应他的节奏,如果是别人,这可能只是一份有挑战的工作,只会辛苦。可是换了闵柔,还会有委屈,因为这对她来说不止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个幸福的机会,只是可惜,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幸福,有的全部都是心酸。
看着闵柔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却还在心疼段寒屿,林晓蓉一脸恨铁不成钢,她伸手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一碰见段寒屿就成笨蛋了?”
想到这么多年的付出与等待,闵柔心中有些酸涩,“晓蓉,我……我没有办法,放着他孤零零的一个人。JY里,有太多的眼睛盯着,他一个人如履薄冰,我实在不忍心……”
段寒屿在JY集团的地位不可动摇,但也是异常尴尬,一直被人说成是名不正言不顺,以前简凝年纪小时候还好说,如今她日渐大了,那些风言风语的又冒出来了。以前关宏斌虽然忌惮段寒屿,却也没有敢像今天这样,当众给他难堪。名不正啊……可是那个真正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却只会在学校里打架,要段寒屿去帮她善后。
她都为他心疼。
“简凝不是已经二十岁了吗?JY集团是她父母留给她的遗产,她不是已经有继承权了吗?”林晓蓉不由地问道。
闵柔叹着气,无奈地道:“你觉得简凝能管理公司吗?她连JY集团大门在哪估计都不知道。”
简凝一直有人群恐惧症,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是从来没有去过公司。林晓蓉的评价很准确,她一直生活在她的世界里,无忧无虑,那些让段寒屿,让她所困惑的事情,从不曾出现在简凝的面前。
因为段寒屿,从来没有让她知道过,他给她的世界,永远都是充满着美好与快乐。
“她恐惧人群的毛病还那样吗?”
“如果有好转,我今天是要去干嘛。”闵柔眼中透着无奈,“这这次更好,把区长的女儿给打了,我去医院看望病患的时候,对方知道是JY集团的简凝,一句怪罪的话都没敢说,连连表示不会追究,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林晓蓉忍不住咋舌,喃喃自语道:“……公主殿下就是公主,真是好命。”
没有父母又如何,这世界上的孤儿多了,可是没有父母,她得到的关爱却一点都不少,段寒屿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段寒屿就让她一直这么病着吗?你以前不是建议过,让她去看看心理医生什么吗?”
简凝的人群恐惧症太严重了,段寒屿却不以为意,一切都以她的喜好来,闵柔就建议过他,带着简凝去见心理医生。当时段寒屿含笑着听了她的建议,只问了一句,“心理医生不也是人吗?会允许我陪着凝凝一起就诊吗?”
闵柔哑口无言,因为心理医生也是人,简凝也会怕他。简凝害怕一个人和别人相处,一个人单独和另外一个人在一个房间里,简直能要了简凝的命。
“你别提心理医生的事了,就算寒屿同意,简凝也不会同意的。”简凝不同意,寒屿就绝对不会强迫简凝的,这根本就是一个死结。
“那也不能一直让她这么……打下去吧?高中也就算了,她还要打遍大学无敌手吗?”林晓蓉反问道,她是一个老师,还是小学老师,见了太多溺爱孩子的家长了,但是像段寒屿这样的,却是闻所未闻了。
闵柔撇了撇嘴,她淡定的很,“不然能怎么办?得过且过呗,而且他从来不觉得简凝有问题,她挺好的。你是太低估了寒屿对简凝的包容度,为了简凝,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段寒屿都可以为了简凝与她分手。
他们曾经在一起过,这个曾经,恐怕连段寒屿自己都忘记了,他曾经也真心的爱过一个女人,只是这样的真心,比起对简凝的用心,闵柔得到的实在是太少太少。
林晓蓉看着闵柔,她一脸若无其事的平淡,就像是从来没有受伤过,没有经历过那些昏暗的痛楚过。
林晓蓉想到他们刚刚分手的时候,闵柔泣不成声的哭倒在她的怀里,撕心裂肺,已经话不成音,她却听到她说着,‘活着为什么那么痛?’。闵柔曾经爱那个人爱到活不下去。
经历了那样深刻的痛楚,她却在为段寒屿的处境心疼,那么心软的闵柔啊,缺少一个真正心疼她的人。
这世界上,总是有人幸福,有人不幸的,只是原本属于闵柔的幸福,最后却不是她的。
“好不好,可不是他说的算的。”林晓蓉温和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冷然,她别有深意地道“而且,简凝二十岁了。”
闵柔疑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她,林晓蓉看着她道:“你的聪明伶俐都用在段寒屿身上了是不是?简凝二十岁了,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她能一直这样下去,不结婚吗?”
闵柔觉得,这完全是林晓蓉想太多,她忍不住笑,点了点头,“是,她是到了年纪,可是结婚总要先谈恋爱的呀,谈恋爱谈恋爱,第一个字是谈,不谈怎么恋?在简凝心里,能记得名字的人都不超过五个,更何况是男人。
简凝不是单纯的人群恐惧症,她是拒绝与人相处。有寒屿在的时候还好,可是难道还要寒屿陪着她去谈恋爱吗?”
在那不准确的五个人里,估计连她是谁简凝都不记得了,即使她曾经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简凝不喜欢人群,她的衣物段寒屿不放心别人买,都是她这个秘书代劳的;更不要提简凝每次打架,都是闵柔去赔礼道歉,赔笑脸。而这些,简凝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或者说不在意。闵柔其实也是不在意的,因为她是为了段寒屿而做。
闵柔心知肚明,在她和段寒屿分手之后,简凝便不再注意她了。
那时候简凝不喜欢她,闹着叫着不让段寒屿接近她,段寒屿毫不犹豫地决定了分手,那个据说是他无奈之下的决定,其实闵柔心里清楚,如果他愿意,又有什么不能坚持呢?只是他不愿意罢了,他不愿意委屈了简凝,就只好委屈了她。
再后来,简凝再看到她,疑惑地目光就看向段寒屿,段寒屿甚至都没有再看她,她只听到他淡淡的解释,“她是我的秘书。”
之后,简凝便再也没有注意过她。闵柔有一次听见,简凝叫段寒屿的时候,她叫段寒屿的时候说:“你的秘书来找你。”在简凝的心里,她是没有名字的,因为他们分手了,于是她就只是他的秘书。
那一刻,她是恨简凝的,从来没有过的恨。这样的怨恨,日复一日,七年便过去了,她的青春也逝去在这怨恨里,渐渐的,竟也淡了。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能量,她如今唯一剩下的,就是七年了,她都没有忘怀的爱。
段寒屿今年三十五岁了,他和闵柔是校友,可见闵柔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一个女人,三十多岁,还有几年的岁月?段寒屿无所谓,可是闵柔,真的耗不起了。
“小柔,我有个同事,今年和你同岁……”林晓蓉想了想,懒得搀和他们那些破事,主要还是自家好友,想要做一次媒婆。
闵柔听了个开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做出防备的表情,敬敏不谢地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不提这个的吗?”
“我还不是担心你,以前你死心眼,”林晓蓉顿了顿,把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语气转的很快,“你也不能一直死心眼吧?段寒屿和简凝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以前闵柔还年轻,现在呢,她还有几年的青春可以荒废?以后她玉该怎么办?
“那个啥,你吃什么?咱们也该点菜了吧?我去叫服务员哈……”
林晓蓉看着落荒而逃的闵柔,满腹的劝解说不出口,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无奈。
闵柔躲在柱子后,看见好友脸上怜惜的表情,她微微勾起唇角。晓蓉不会知道,在这七年里,她的恨淡了,爱却没有,她爱了那么久那么久,已经成为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无法割舍,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