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坠坠,红霞漫天,将皇宫屋顶上一片片金色琉璃瓦照的熠熠生辉。
长安宫甫一进门,便是一座石影壁,黄澄澄的琉璃瓦下,檐下装饰着龙凤和玺彩画,东西配殿各两间,南北安着几处耳房。
朝辞踏进母妃寝殿,原本应当是又凉又硬的金石砖地面上铺了一层羊绒地毯,说是从波斯那儿带回来的,被贡进了皇宫。
朝辞轻轻在地上磨了磨,实在是又软又舒服,也的确是个稀罕物。
母妃正在临窗的软塌下绣花,朝辞上前轻轻拜了拜:“给母妃请安。”
贵妃林氏笑意盈盈地命身侧宫女道:“还不快将公主搀起来。”
朝辞顺着宫女的搀扶起身,在林氏身侧坐下:“母妃唤女儿来,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么?”
林氏将手中的活计撂到一边儿,伸手握了朝辞的手,笑道:“母妃有一个想法,需得同你说一下。”
“女儿洗耳恭听。”
林氏道:“如今皇后虽已似入冷宫,可李家到底还在那儿摆着。母妃想,你年岁也到了,不妨早些嫁给顾长生,如此母妃在后宫的地位会更加稳固,你也有了保障,你意下如何?”
朝辞唇角泛起极其甜蜜的笑,她迫不及待地笑道:“虽说这样的话说来有些不顾脸面,可...”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微笑道:“朝辞是愿意的。”
林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母妃就知道你必定欢喜。那母妃明日便去回了你父皇,求你父皇早日下旨赐婚,选个最近的良辰吉日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到顾府去。”
朝辞觉得从来没这么欢喜过,多美好,她即将嫁与的男子,便是她自幼心心念念的良人。
这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母妃,如今母后开罪了父皇,你速来同她关系极好,便不能在父皇面前替她求求情么?”朝辞转了话头,素日皇后对她也算是宠爱,如今皇后被禁足,说到底她也脱不了关系,心里越想越觉得愧疚不安起来。
林氏的脸色登时沉下来:“求情?你想让你亲娘一道被罚么?”
朝辞一怔,在父皇面前的母妃是温婉可人的,在皇后面前的母妃是进退有度的,在众妃嫔面前的母妃是宽和体谅的,她却是头一回见到母妃这样声色俱厉的模样:“母妃...”
林氏的目光像是飘向了长秋宫的方向,目光中是化不开的怨恨:“我忍了十几年,十几年了。终于等到这一日了。凭什么她就偏偏高我一头?凭什么?”
“母妃...”朝辞惊愕不已,这样的母妃像是一只毒蝎,暗暗地潜伏在阴角里,虽是准备上前狠狠地将毒液注进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身体里。
“如果...”林氏的目光有些迷离起来,唇角挂着残忍而兴奋的笑意:“若是能将她背后的李家拔掉...她这辈子只怕都要在冷宫里过了...对...”
“母妃!”朝辞抬高了嗓音,她神色极度错愕,面前陌生的女子,当真是她温柔和善的母妃么?
她不知道。
她试图劝母妃:“母妃,母后平日里待我极好,你不能...”
“待你好?!”林氏的眼光凌厉地扫过朝辞,厉声道:“这世上除了你的亲娘,谁会真心待你好?!”她顿了顿,讽刺的轻笑一声:“如今瞧来她的目的达到了,连我的亲生女儿竟然都顺着她来反对我?朝辞?”
朝辞自幼被宠爱长大,母妃位份又高,宫里那些个脏事儿见得少,即便知道些,也绝不会想到自己的母妃竟是这样的人。
她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罐冷水,周身都在发着抖。
林氏见状,心下一软,握着朝辞的手,柔声道:“你不知道,若是母妃当时不曾投靠皇后,只怕你会死在那些宫廷斗争里,母妃出身不好,若不是凭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咱们母女俩如何能活到今日?”
“可母妃若是替皇后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母后定会记得母妃的好的。”朝辞安慰自己,她想,母妃许是一时迷糊了,只要自己好好说说,母妃定然会想明白的。
“记得我的好?”林氏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她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叹一声:“如今六宫之权尽在我手,难道她便对我没有猜疑?何况,我既已拿到这六宫之权,便绝不可能放手!”
“母妃...且容女儿告退吧。”朝辞心里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唯有起身轻轻福了福身。
林氏见朝辞脸色不对,便不加阻拦,只道:“罢了,你先去吧。过两日到底是该出嫁的孩子了。”
朝辞心里越发不舒服,只是敷衍着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身侧侍女见自家主子神色黯淡,不免忧心道:“公主...”
朝辞缓了缓神,略略思忖片刻,低声道:“我要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