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云棽的担心完完全全是多余的，毕竟太平如今正好端端地在她眼前坐着呢，结果不用说，她也是知道的。
可太平的神色冷静的有些可怕，让云棽的心跟着也揪了起来。
“二姐抱我太紧，父皇没法将我们分开。”太平接着道，“便干脆一剑将我二人贯穿。”
云棽听得浑身冒冷汗，不由得问道：“疼吧？”
太平微微怔了一下，再望向云棽的目光便柔和几分，她笑了一下：“是啊，很疼。”
“那一剑就捅在我的小腹上，我一只手抱着二姐，没法将剑拔出来。”太平抿了抿唇，她的目光有些飘乎，像是在回忆那时的情景，“血快把我的力气都流干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瞧着父皇在杀尽所有人后，用匕首在我眼前自尽了。”
“是顾长生救了我。”
太平凝视着面前泛着白气的清茶，幽幽道：“我太想要活下去了，那时，他带着卫国军队跨进大殿，我一手揽着二姐，拼命爬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摆求他救我。”
太平的神色在提到顾长生的一瞬间软了下来，云棽看在眼里，心里微微发酸。
“我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太平自嘲般地轻轻勾了勾唇：“所以，我留在顾长生身边，一是要还了他的恩情。二来，是因为他需要我的身份，将齐国旧部集结起来，蓄势待发。”
云棽方才恍然：“所以桃花岛上...”
太平微微一怔，旋即舒了口气，轻轻笑了一下：“他连桃花岛都不曾瞒你...”她的话顿在此处，转而道，“的确，桃花岛上的众位将士，便是以我齐国嫡公主身份集结起来的齐国旧部。”
“原来如此...”云棽喃喃着。
太平端坐起来，举起茶盏来，终于啜了一口茶。
“云姑娘，我的事你已知道了。”太平的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而机敏，静静地看了云棽片刻，方道，“我虽已知道你的选择，可我心里却总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想着最后再来求你，留在他身边。”
云棽垂下眸子，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决：“我对阿楚，亦怀着姑娘对顾相的心思。”
她抬起脸来，冲着太平极灿然的笑了：“姑娘足以感同身受。”
太平凝视着她灿若朝阳的笑意，眸中有什么东西渐渐熄灭下去，将她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衬得越发憔悴了几分。
她的目光最后飘落在桌案上，轻声道：“云姑娘，你知道么？这一路走过来，我的手上沾了太多血了。有时候，我做梦时亦会梦到冤魂向我索命。”她举起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那双素白的手分明瞧上去格外干净，可太平却微微皱了皱眉，露出极厌恶的神色，“我们都是在炼狱里待着的人，云姑娘。”
太平抬起眸子来，对上云棽亮晶晶的一双眸子，云棽在她的双眸中看到了最深最深的绝望，心里跟着一酸。
太平轻声道：“我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可你不同，云姑娘。”她惨然地笑了一下，“你是他的阳光。他同你在一起时，那样的笑是发自真心的。”
云棽觉得鼻间一酸，生怕眼泪流出来，便只能垂下头去，掩住眸中的神色。
“若我们将来注定都是要下地狱的人，起码现在...”太平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便是璟荇，也是头一次见自家姑娘露出这样凄然颓败的神色，“起码现在...让他有一个喘息的空间吧...他跟我在一起...实在太累了...”
云棽仰起脸来，朦胧间看见太平眼角一闪而过的晶亮水光。
云棽有些恍惚，她想了想，许是自己看错了，毕竟太平这样的姑娘，是从不会掉泪的。
她摇了摇头，低低地道：“太平姑娘，我很抱歉。”
太平不再规劝，只是有些悲哀地望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清瘦的身子上裹着的衣衫空空荡荡的：“既然如此...云姑娘，好好同他道个别吧。你若是想走，他是不会拦你的。”
“只是...”太平仰起下颌来，脸上的神色复又变得冷静自持，“云姑娘，日后相见，即便顾长生还是不忍动你半根手指，我却也必定替他斩尽杀绝。”
云棽微微颔首，心中叹息。
“太平姑娘，我们在各自的路上走吧。”
太平短促地微微点了一下头，拢了拢身上轻薄的衣衫，淡声道：“璟荇，走了。”
云棽模模糊糊地看见她纤细的身影在跳跃的烛光中隐去了。
画扇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久久未曾平复过来。
过了片刻，只听得云棽低低的一声：“长生哥哥若是能懂，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