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时，薛楚睁开眼睛，面前便是一张巴掌大的，染着阳光透着金色的俏丽面容。淡金色的阳光朦胧地附在她娇美的小脸上，将细细的绒毛也染上了一层极淡的色泽。
他尚且怔忡了一阵儿，目光落在朴素不过的青色帐子上，才恍然发觉，这儿并非卫宫。
怀里的小脑袋拱了拱，云棽睡眼惺忪，目光迷离地望了薛楚一会儿，笑了起来，伸手揽住薛楚的脖子：“一睁眼就能瞧见你，真好。”
薛楚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小脑袋：“听承安说，薛遥已在路上，不日便到京城。”
云棽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慢慢地道：“那便极好。你的复国大计非此不成。”
薛楚知道她心里还是不够坚决，也不想再多说，到底她能忍着自个儿的性子陪他至此也已经是极致了。他拍拍云棽的小身子：“起来吧。今儿个怕是要去见见姜佘。”
云棽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起身，叫了画扇进来服侍自己更衣。
薛楚撑着身子，静静地望着云棽，唇畔不自觉地泛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用了早膳，承安便前来奉茶，说是姜大人到了。
姜佘今日青袍加身，发间竖冠，面容也很有些刀砍斧劈般地落拓气势。
他见了薛楚，先是放肆地打量了许久，才大笑起来：“公子重获新生，果真大不相同了。”
薛楚请他坐了，淡淡道：“此间少不得你出手相助，多谢了。”
姜佘拱了拱手，笑言：“这不过是公子复国的一小步，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他日公子复国之日，再谢我不迟。”
薛楚倒也不同他客套，直奔主题：“朝中可有什么动静？”
姜佘便是这样的人，旁人越是急的要死，他便越是吊人胃口，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来喝了好几口，直喝到云棽恨不能上前将他手里的茶盏拿来摔了，他才从茶盏后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笑眯眯地说：“自然是有的。皇上昨日召朝中大臣商议，要废后。”
薛楚颇不意外，云棽说真的，倒也不如何意外。
毕竟皇上同皇后相敬如宾多年，也只剩下客套和体面了。
只是要废后，总要有些条理，总不能说废就废，到底堵不上朝野上下的嘴。
“怎么没道理？”姜佘板着指头给两人数落皇帝给皇后添的罪过，“一来，皇后昔日曾召术士入宫为薛公子相面，最后被林贵妃同朝辞公主戳穿。其二，皇后曾派杀手在寺院企图杀害朝辞公主同薛公子两人。”
“就这两条，尤其是最后一条，只有公子倒不成立，添上个朝辞公主，皇室血脉，这便是大事儿了。”
姜佘摇头叹息：“这皇后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总得有人提起这事儿来，否则寺院那次，皇上如何知道就是皇后所为？我同阿楚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云棽颇有些怀疑地盯着姜佘。
姜佘无所谓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道：“的确是我提醒皇上的。若再不提醒他，怕是要过了好时候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云棽彻底失了耐性，姜佘平日里看似吊儿郎当的，倒是比谁都有主意，废后是朝野大事儿，几乎意味着改朝换代，也关系到下一任太子的人选，朝中大臣如何站队，服从谁，又听命于谁，也的确值得考量。难道皇帝便没考虑过这些？
“想将朝中势力重洗一回。”薛楚沉吟片刻，抬眸淡淡地望着姜佘，冷静地说，“皇帝怕也是这么想的，才会想着要废后。”
“聪明！”姜佘朗声大笑着击掌，起身走到一头雾水满脸迷茫的云棽面前，躬身笑眯眯地在云棽额前屈指弹了一下，故意望了薛楚一眼，惹得薛楚皱了皱眉，才笑嘻嘻地说，“小丫头，你还不够透彻啊。”
云棽捂着被弹红的额头，怒目而视。
姜佘直起身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慢条斯理地说：“此前，顾长生带领朝臣逼皇帝放薛公子出宫时，皇帝才发现顾长生在朝中的势力早已压过他，此番不过是想借着废后这阵东风将朝中的势力清洗个遍，扶持自己的人上位，他才安心。是以，我便提出了寺院那事儿。更何况，皇后的母家早被顾长生铲除，没有家族势力，在宫里即便是皇后，也是举步维艰。尤其，还是一个无宠的皇后呢。”
“那寺院那事儿呢？”云棽还是懵懂。
“寺院那事儿是谁所为并不重要。”薛楚淡淡地接过话来，“只要让皇帝以为是皇后所为，她便翻不过身。”
“没错。”姜佘还是笑眯眯的，像是说的话事不关己一般，“皇帝只要起了废后的心，他便一定会让自己相信。”
“后宫无人做主总归不成，皇帝想必有扶持的人选。”
姜佘鼓掌大笑：“到底是楚国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聪明极了。那依你之见，皇上想扶持谁呢？”
薛楚不紧不慢地应对着：“顾长生不愿多生事端，必定没将朝辞的死讯上报朝廷，而他若是想瞒着，皇帝是不可能知道的。朝辞的生母贵妃林氏出身寒微，怕是想着依靠顾长生翻身，只可惜皇帝对顾长生不敢尽信。如今怕是没有好的人选。”
姜佘微微颔首：“不错，他的确是没有好的人选。”
云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姜佘将云棽的反应尽收眼底，好笑地望着她，话锋陡然一转：“可我们有。”
云棽瞪大了眼睛：“谁？”
姜佘含笑望向薛楚。
薛楚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云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