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范姜陌跟了上去，在她转身回眸的那一刻，他恍然觉得她清瘦了许多。
四年的宫廷生活，阿谀我诈的日子，他居然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他伸出手，突然很想触碰她稍显苍白的面颊。
却只拿出了那封信，上面依米花的色彩落在索筱芙眼中，没有绚烂如光，更像是丧钟哀鸣。
这是祁国的暗号，凡是用依米花色彩做信封的信笺，国家必有大乱。
她握着信封的手开始不自觉的发抖，静静立在那里，任性的让思绪飘越那座祁兰山，飞回故国，遍访故人。
“娘娘不要惊慌……”范姜陌悄声安慰，“先打开看看再说……依米信笺未必都是国家大乱，有时像更替储君的大事，也是用这种信封通知皇族的。”
“嗯……”索筱芙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手上那封信仿佛一下子变的滚烫，她的手指停在信封口，试了几次竟没把那薄薄的地方撕开。
绵薄宣纸从信封中落下，像一片绝望的雪花。
索筱芙猜到信中所讲的事，前世的此时，巫蛊事件刚刚爆发，她这边自顾不暇，故乡那边却传来祁国王后病重的消息。
那时她无力返乡侍奉母亲于病榻之前，自己的事情乱作一团，巫蛊事件差点挑起两国争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离自己越来越远，只能从那墨迹上感受母亲对女儿的呼唤。
只能在千里之外的异乡，听到祁国王后殡天的消息。
她甚至都无法为母妃好好哭一场。
信笺还没有打开，索筱芙的泪已经先涌了上来。那力透纸背的笔迹，是一向擅长书法的母妃亲笔。
她不敢去看，不敢去想，不敢知道母妃是如何在病重的时候，勉强撑起柔弱的身子，颤抖着双手写下这几个字。
芙儿速归……
她蹲在地上，用手紧紧捂着嘴，感觉捂的要窒息，却还是不敢放肆的哭出声来。
范姜陌拿过信看了看，也不知该怎样安慰。
“娘娘……”半晌，他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娘娘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悲伤。王后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他的手想搭上她的肩头，就像小时候，每当她受了委屈，受了父王的责骂，他都会揽着她柔柔的肩，轻轻抚摸。
然而犹豫再三他还是收回了手。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像是突然停滞了的青春年华，被人狠狠从生命里抽走。
“陌哥哥……我想回去。”她含着眼泪，哽咽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娘娘三思！”范姜陌颔首，“娘娘现在贵为陨国王后，没有大王的旨意，断断不能离开陨国啊！”
“我母妃病重，我不可以回去看看她吗？”
“或许可以先秉过大王……”
“那时候就晚了！”
索筱芙失控的大叫，眼泪从眼角倾泻，像是山中溪流。“那时候一切就都晚了……都晚了！”
心底的绝望像涨潮的海水，渐渐漫过她最后的防线。
前世的事情仿佛昨天刚刚发生过，收到这封信之后的三天，祁国国丧，全国哀恸。
“从这里回去，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两天的时间！”索筱芙哭着求他，“陌哥哥……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我只求你这一件……我想回去见我母妃最后一面，我想在她病榻前侍奉，为她端一碗汤药也好……陌哥哥，求求你了！”
“娘娘……”范姜陌很为难，王后擅自离宫，其罪当诛。
“娘娘，微臣觉得……还是秉过大王吧！大王与娘娘伉俪情深，不会阻拦娘娘回去尽孝的……”
“我说过那样就晚了！晚了！你听不懂吗？”
索筱芙的神情愈加绝望，像是见不到光的蚯蚓，在一片漆黑中蛮力穿梭。
范姜陌心头一震，她一向是个温婉知礼的女子，极少这样大呼大叫，尤其是对他。
只是他弄不明白，那句“晚了”究竟是什么含义。
索筱芙解释不了太多，转身往寝殿跑去。
“公主！”身后传来傲竹的叫声，气喘吁吁跑到索筱芙身边，疑惑的问道：“公主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陛下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索筱芙似乎全然不在乎萨谷是否会来，只淡淡的问：“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办了吗？”
“嗯！”傲竹点点头，“我把白玉簪子交给了大王，说上面掉了珠子，公主想找匠人修补。大王高兴的什么似的，立即就召匠人进宫，他还亲自挑选珠子，命匠人快点修补好……大王说，修好之后，他亲自给公主送过来呢！”
索筱芙微微蹙眉，看向范姜陌，眼神中似乎带着歉意。
范姜陌避开她的目光，心中有几分酸涩，竟也含着几分醋意。
“公主！”傲竹摇摇她的手臂，“公主别发愣啊！奴婢离开中正殿的时候，簪子已经快修补好了，这个时候大王恐怕马上就要过来……奴婢赶紧伺候公主重新梳洗一下，好迎接大王啊！”
“不用！”索筱芙甩开她的手，面无表情的吩咐道：“一会儿大王来了，你就告诉他本宫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还有……你现在马上回寝殿，给我收拾几件方便赶路的衣服，带点盘缠，我夜里就要出发！”
“什么？”傲竹大惊失色，“公主你要去哪？”
“别问那么多！”她有些失态，口气也不由得重起来。“你照做就是！”
傲竹一时愣住，从未见索筱芙这般严厉不近人情的神色。她下意识的看看范姜陌，他的表情也比平日更显凝重。
“娘娘……”范姜陌拦在索筱芙身前，郑重的吐出几个字：“娘娘请三思。”
索筱芙只是恨意切切的瞪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要往寝殿走去。
背影甩给怔在原地的他，冷冰冰的话语也甩了出来。“将军若不肯帮忙，本宫也不敢劳烦将军。生死有命，只是这件事……本宫不愿意再错第二次！”
范姜陌听不懂她的话，却能感受到她非同寻常的坚定。
他在原地踟蹰，直到她的背影将快要离开他的视线，他猛然间冲着她离开的方向喊道：“娘娘请留步！”
索筱芙定住，微微侧过脸颊。
两人相隔一段花丛的距离，她依然能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双膝跪地的声音，听到他的额头在坚硬的石子地上叩响的声音，听到他的铠甲和佩剑金属碰撞的声音。
听到他低沉而决绝的声音。“臣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