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血雨腥风,像每年冬季飘过祁兰山的暴雪,拥有几乎摧毁一切的力量。
紫林轩每天都有侍卫进进出出,抓走一些面如死灰的人,或是号啕大哭的人。其他妃嫔的宫里也一样,侍卫们像是一只只嗅觉灵敏的猎犬,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些人有的一声不吭,像一团棉絮任由别人拖拽,有的大喊着冤枉,惊天动的恸哭回荡在那幽长昏暗的庭廊之中。
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怖,人们见面时只是眼神匆匆交流一下,迅速低下头,小跑着前行,仿佛生怕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像是有一只魔掌摊开在宫廷之上,遮住了向来准时露出笑颜的太阳。
只有子衿台,是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地方。好像混沌中的一个孤岛,乱世中的一个桃花源,被萨谷好好的保护起来。
索筱芙静立在窗前,自从她把那个木偶娃娃交给萨谷,这场宫内的混乱就开始,她看到那些无辜的人偶然被牵连进去,或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或是因为一点不留神的意外,便断送了性命。
她的心口在隐隐发痛,尤其是想到前世的此时……原来她还是改变不了命运的轨迹,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避不过去的祸永远避不过。
她开始学着跪在佛龛前,为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转动念珠,祈祷他们早日投身极乐世界。
“公主……”傲竹从背后悄悄走进来,看到她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念经,便静悄悄站在身后。
一段佛经结束,索筱芙缓缓张开双眼,叹了一口气问道:“现在外面怎么样?”
“这些天……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傲竹的声音有些哽咽,“就连德妃贤妃那边,都有人被带走……和奴婢交好的彩云也……”
“都是我的罪过……”
一滴泪顺着索筱芙白皙的脸颊滑落,好像笨重的车辙碾过雪地的痕迹。
若是这场重生,依然要搭进去这么多枉死的冤魂,她宁可前世腐烂在那个乱葬岗。
然而大仇未报,她的理智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坚强是她走下去的唯一理由。
就算为了这个国家,她也要看着那些害她的人一个个下地狱……她深吸一口气,手掌相对抵着鼻尖,苍白的侧颜好似在画纸上勾勒的陨国大好河山。
“扈贵妃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傲竹向前一步,跪在她身边,在她耳边悄声说:“她死不承认那个刺客身上衣裳的布料是她们扈家的……”
索筱芙眉头紧锁,“那种布料向来名贵,虽然也赏赐了旁人,但能做成衣裳的数量,除了他们扈家还有谁会有!大王难道相信她的一面之词,都没有盘查她吗?”
傲竹的目光透着哀伤和遗憾,轻轻摇了摇头。
“大王虽然怀疑,但没有彻查扈家。”
索筱芙手中的动作停住,念珠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震在她的心弦。
她早该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扈家势力强大,怎能轻易被撼动根基?仅凭一个莫名其妙的巫蛊娃娃?
萨谷虽然有心护着她,却也不能不顾扈家的势力吧……她的嘴角翘起一丝冷笑,更加明白了上一世惨死的经历。萨谷那懦弱的样子和最后弃她而去的冷漠,是她心口永远难平的烙印。
只是可惜功亏一篑。原来自己终究太天真,以为这一次可以扳倒扈贵妃……可是她却忘了,在和亲之前,扈尔玉才是陨国王后的第一人选。
她又开始为那些枉死的冤魂念诵佛经了。
傲竹在她身后默默站着,见她紧闭的眼角有泪水渗出来,和她额上落下的汗水合在一起,看上去有种让人意乱心烦的粘腻。
屋子里飘着檀香的味道,香炉里的积灰越来越多,像在心上撒了一层厚厚的灰色的悲伤。
她听到殿门轻轻敞开,一丝光亮透进来,有个黑色的影子在门口轻轻挪着步。傲竹转过身去迅速看了一眼,那人只是悄悄站在一旁,并未有任何动作,手上还紧握着一把青麒麟佩剑。
“将……”
傲竹刚要开口,范姜陌慌忙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
傲竹笑笑,识趣的到殿外伺候。殿门被重新合上,那道射进来的光渐渐消退,幽暗之下,两个身影似乎越挨越近。
索筱芙的心,随着木门那清亮的“咯吱”一声,却仿佛在一瞬间打开。
“娘娘身子弱,这大殿地面寒凉,娘娘不宜久跪。”
她的心里一阵激动,像是山流奔涌,鸟语花香。在她的眼前,宫殿似乎已然消失,她又回到了那些年少无忧的日子,那座白雪皑皑的山下,那些马背上的欢快和疯狂,那个慵懒的连云朵都不愿走动的午后,那棵长生树下,碰到那个少年温热的唇……
“将军……”她的声音稍显颤抖,“不知将军来此,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