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让人窒息的想法涌上了心头,大舅遇上那事儿,照着我们家族的习惯,肯定要问苏晗,这一次上秦皇岛,确实也是苏晗让我来的。
如果说,这一开始就是个套,那我的事情,跟苏晗到底有几分关系?
还是说……他不是好死,要拉无辜的我当替身?
身边的苏晗,还是很沉静,沉静到连呼吸都听不到。
“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冤有头债有主……”
“嗯。”苏晗还是懒得理我的样子:“那又怎么样?”
坏菜了,听着这个意思,找替身的意志很坚决啊!谁想死啊!谁不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正这个时候,我看见路边有个土坯简易厕所,赶紧说道:“哥,我去个厕所,马上回来……”
话说完了,也没敢听他乐不乐意,先钻了进去。
厕所里面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味道,但我看重的还是厕所的围墙高度。
其实我平时不爱登梯子爬杆儿的,可这抵挡的住我强烈的求生意志么?我跟电影里面的特工一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撑着那矮墙就翻出来了。
天冷地硬,脚一落地就崴了一下,我心里暗骂自己倒霉起来喝口凉水也塞牙,但还是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就跑了。
四周一片漆黑,我人生地不熟,辨不出方向,只知道一股劲儿的往前跑。
海风吹过我的耳朵,像是被冰冷的手指抚摸着,我头皮发炸,跑得越快,越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
但我不敢回头。
管他什么污秽不污秽,能活着就行!
好不容易看到了点光亮,却傻了眼。
我居然跑到了无量坊门口来了!
感情刚才我从厕所后面一翻,这是抄近儿呢?
无量坊后面就是渤海了,我赶紧转了身往相反的地方跑,可再跑了一段,居然又绕回到了无量坊的门口!
就好像自己是被蒙住眼睛拉磨的马一样,怎么跑,也不过是原地打转!
我一颗心怦怦的跳了起来,这个……就是所谓的鬼打墙?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只冰冷的手拉住了我。
我已经站在了恐惧的临界点上了,这只手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心里猛地一提,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就好像自己被人拉下了深海里一样!
“大姐,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一个小孩儿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一愣,转过头来,只见拉着我的,果然是今天那个砸玻璃熊孩子!
“你……”
“我去请有能耐的人救你,晚上才找到,”小孩儿说话倒是挺快的,连珠炮一样:“又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快跟我走吧!”
本来是想揍他一顿来着,可是现如今,这个熊孩子对我来说跟个小天使一样,浑身上下都闪耀着圣洁的光芒,带给我无尽的温暖与希望!
我一把抓住那小孩儿单薄的肩膀:“从哪儿走,咱们赶紧跑!”
“等会儿!”小孩儿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枚大铜钱塞给我:“有能耐的人说,你带着这个,就能跑出去,不然的话,你一辈子只能困在这……这……什么阵里。”
阵……光听一个字,就觉得毛骨悚然!
小孩儿是本地人,因为认路跑得飞快,我也不管不顾拖着崴了的脚就跟着跑,只是这个茫茫黑夜,似乎哪里都看不到个尽头,我一边跑一边问:“那个有能耐的人,是谁啊?”
“就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大仙!”小孩煞有介事的说道:“只要你到了大仙那里,那玩意儿肯定找不到你!”
那玩意儿……这几个字进了耳朵,却让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好歹也是我表哥啊!而且……火车和浴室里的记忆全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脑海之中,居然有点让人难受。
他怎么能是个鬼?怎么能一直骗我!
在他心里,我就是个替身么?
是啊,就算他活着,我也不过是他的远房表妹,远房。
果然,带着那个铜钱之后,我强忍着脚疼跟着小孩儿一路跑下去,真的没有再回到了无量坊的门口。
不大一会儿,就看到了一片土房,粗略一看跟种沙窝萝卜的菜地似的。
小孩儿这才停下脚,说道:“大仙就在这里。”
森冷的空气里有香烛和烧纸的味道。
进了一个破门,那种味道更浓郁了,里面好像没通电,昏黄的蜡烛光下面摆着点心猪头什么的供品,果然像是个看事儿的地方。
桌下坐着个人,因为天冷,那人裹得了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别说身材,面目都看不清楚,姿势敦实的跟个谷堆一样。
“这就是那个大仙?”我拉了拉那个小孩儿。
小孩儿点了点头:“是呀!大姐,你有救了!”
我仔细的端详了端详那“大仙”,小心翼翼的问道:“大……”
结果我一句话没说出来,那个谷堆势如闪电的伸出了一只手,“啪”的将把什么东西撒在了我身上。
我没来得及把嘴闭利索,那东西先溅到了我嘴里不少,一下子把我恶心住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咸里带着腥气,像是混了什么可疑物品的盐:“咳咳咳……”
“别怕,这是好东西。”谷堆发出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嘶哑声音:“扫扫你身上带的晦气。”
打头发被剪了之后,我是挺晦气,就忙问道:“我哥……是怎么回事?”
“你哥不是好死,”谷堆说道:“他那个死法,等于说被封了灵,切断往生缘,再也入不了轮回,只能当个孤魂野鬼,孤魂野鬼怎么逃出生天?要替身。”
果然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我身上打了颤:“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好办,”谷堆说道:“你过来,放点血,再把生辰八字告诉我,我画了符,烧了通告城隍就能保你一命。”
放血跟送命比当然是小事一桩,真要是这么简单就解决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赶忙就把手指头搁在嘴里,想跟电影里面一样,一咬咬破了,可是这十指连心,真到了这个时候,咬来咬去也下不去嘴,怎么都没法干净利落的见血。
一磨蹭,谷堆有点耐不住了,从怀里拿了一柄刀子,递到了我手上,我赶忙就接过来了,结果那个谷堆一把手缩回去,身上蒙着的那个破烂衣服松了一下,脸给露出来了。
我一看,心尖忍不住就颤了,原来谷堆是个女人,还长了……好大一张嘴……
而从刀子的反光上,我看到身后那个小孩儿咧开嘴诡异的笑了,还舔了舔舌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
但是一回头,小孩儿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天真模样,看我瞧他,还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其妙的说道:“大姐,你瞅我干啥?”
我的眼睛落在了小孩儿白天被玻璃扎了的手上,那手现在完好如初,一点伤口的痕迹都没有。
那么深的伤,没有一个凡人能一天就好。
我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怕得了破伤风,这刀得消毒。”
那大嘴女人一愣,随即是个“就你事儿多”的鄙夷表情,说道:“命都快保不住了,你还想着消毒。”
我嘿嘿一笑:“我这人惜命……”
说着,就把那刀凑到了蜡烛那点火光上,接着,手上一用暗劲儿,就把那蜡烛拨倒了。
屋里一下子一片漆黑,我早记住了门的方向,撒丫子就往外面跑。
身后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咒骂声,接着,只觉得身后起了风,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冲着我逼近!
我想也没想,往身上一摸,倒是把刚才那小孩儿给我的铜钱给拿出来了,没头没脑的就往后面砸。
结果还真走了狗屎运,那个铜钱发出了一声撞击的脆响,显然真的砸中了!
随着那个脆响,身后的风声刹时就停了,我跑得更快了,想起来身上还被撒了莫名其妙的东西,赶紧把外套和牛仔裤也脱了往后扔,光穿了一身保暖内衣没命的跑。
结果跑着跑着,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腕,我本来那脚就给崴了,这一下子更是疼痛难忍,我不由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脚腕很凉,像是被个铁钳给钳住了。
我回过头去,看见那个小孩儿正抓着我的脚腕,嘿嘿一笑:“大姐,你跑那么快干啥?我差点撵不上你了。”
那个小孩儿像是田里的萝卜一样,脑袋顶上还有土,下半截身子,还在地下,一下一下,要从土里钻出来。
一种带着重量的恐惧将我笼住了,周身一阵恶寒,能从土里穿梭的,是什么东西?
忽然那种清新的草木气息不知道从哪里浮动了出来,一只修长的手越过了我的头顶,握住了那小孩的咽喉,十分轻松的将小孩儿拔了出来。
那小孩儿抬了头,满脸的惊骇。
是……苏晗。
我的喉咙也一阵窒息,好像也跟小孩儿一样,被扼住了。
“你回去传话,说,她是我的。”苏晗跟平常比,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种冷漠疏离,而是带着一种吓死人的狠戾气势,黑魆魆的桃花大眼像是最深的潭水,什么都能淹没下去,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小孩儿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苏晗手一松,那小孩儿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苏晗低头望着我,那个居高临下的角度,让他好看的像是一尊神祇。
“哥……”
“起来。”苏晗又变成了开始那个面瘫模样:“回去。”
我勉强支撑的站起来,脚踝越发疼的钻心入骨,我拧了眉头吸冷气,却没出声。
反正出声也一样的疼。
苏晗扫了我的脚踝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颀长的身材蹲在了我面前:“上来。”
我还是跟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像是被施了咒,对他言听计从的难以置信,真的伏在了他挺直的后背上。
他背着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回走,明知道他来路不正,可我心里居然是意外的踏实,一种简直要认命的踏实。
可是说不出为什么,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砸在了他的白衬衫上。
他肯定觉出来了,却什么也没说。
“哥,我不想死。”
“为什么要死。”他清越的声音还是凉飕飕的:“有我在,谁也不能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