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虽说只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二等婆子,可她可是当年李老太太陪嫁来的。此时出现在这里,如意怎能不怕。
瞅准了来人是谁,如意反过身来跪趴在地,头一个接一个的磕下去,“奴婢有错,奴婢被猪油蒙了心。这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和大姑娘无关,无关……”
李青樱听见外面吵闹,抱着猫来到门前。门板厚重,她找了缝隙扒着向外看。好一会儿,才借着外面明晃晃的灯火看见周妈妈和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如意。
周妈妈冷哼一声,根本没将如意的几个头放在眼中。她站直身子,微仰着头道,“当日大姑娘忤逆老太太,是故老太太才将大姑娘关到这里,略惩薄戒。老太太说过,要大姑娘知道错了,才准知喝,知道悔了,才放出来。如今七日已过,大姑娘竟是丝毫悔改之意也没有。原来,是你暗中坏了规矩!想来,平日里也是你们这些目中无主的奴才在侧挑唆怂恿,若不然,大姑娘怎会不知礼教尊卑!”
周妈妈语气寒冷,几句话便扣了个天在的帽子给如意。
如意慌乱了,她连声反驳,“奴婢不敢,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挑唆大姑娘对老太太不敬……”
挑唆主子,那可是打死不埋的罪名!若是被做实了,断没有她的活路。
“放肆!”门里的李青樱一听,顿时脸上铁青,她提高了嗓子喊道:“我看谁敢打如意!”
李青樱气急,吼出的声音震的自己双耳阵阵鸣响,连半死不活的雪球都抖了一下。她轻颤着,透过那条窄窄的缝隙一字一句道,“是我威胁如意来看我,是我!要打要骂,让老太太冲我来!”
“你不敢?你胆子大着呢!”周妈妈瞄了眼紧关的房门,对跪在地上的如意冷笑道,“老太太说了,这种心思不正的奴才咱们尚书府万万不可要。来人,给我打,打死了直接拖出去……”
说罢,一脚将如意踹翻在地。围站的三个婆子见状上前,拎起棍子不顾头脸的向如意身上打。
如意知痛,在地上抱着头翻滚。边哭边大声求饶,“周妈妈,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大姑娘,大姑娘是主子啊。不吃不喝会饿坏的!”
“住手!住手!”李青樱用力拍门,嫩白的掌心震的通红,“我让你们住手!如意,跑,如意,你快跑!你们这些死奴才,快放了如意!不然,我出去后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打,给我狠狠的打!”周妈妈似听不到戒室里李青樱的声音一样,指使着粗婆子下死手去打,“若不是你这贱蹄子烂好心,大姑娘早认错出来了。现在大姑娘这样,全是你害的。你不仅违抗老太太命令,还害大姑娘在里面受苦……”
粗婆子里的棍子雨点似的落在如意身上,小小的戒室前除了啪啪的捶打声,便是如意嚎啕的哭声和凄惨的叫声。
门内的李青樱看着如意嫩绿色的衣裳渐渐渗出血迹,歇斯底里的吼着,“周婆子,有本事,你就将我一同打死。老太太有本事,就把我直接打死!便是打死了我,她李青梦也成不了嫡女,她就是个姨娘养的贱种!”
离得戒室远远的回廊上,披着斗篷的李青梦暗暗咬死了牙关。
花萼轻劝,“姑娘,别听她喊。便是再喊,能救得了那个死丫头?只是,姑娘,这事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了。”李青梦轻蔑的看了眼戒室门前,冷声道,“可是我让那贱婢去给大姑娘送的吃食?可是我让奴才往死里责罚那贱婢的?周妈妈喝了几杯狗尿发疯,关我什么事?”
她不过是,给了周妈妈几杯狗尿而已。再说,李老太太也未必对周妈妈到这里来的事一点不知……
花萼听后笑了,扶着李青梦道,“姑娘,咱们回去吧,那贱婢叫的当真惨人。再说,一会老太太叫姑娘呢……”
李青梦点点头,在花萼的搀扶下回去了。
秦氏不是说什么也不同意挂名的事,不让自己得好吗?那好,李青樱陪着吧!
戒室里,李青樱见无论放什么狠话周妈妈都听不见一样,跳脚道,“老太太生我的气,不就是因为我踢伤了雪球吗?雪球没死,雪球活了。周妈妈,你去同老太太说,雪球活过来了,我肯定把雪球养的好好送回给老太太……”
门外周妈妈的回答……
“打,往死里打!”她返上一个酒嗝,手上更加用力,“你个贱奴才,让你不听老太太的话,让你爬姑爷的床,让你……”
“啪啪”响亮切清脆的声音回响荡漾,顿时如意的脸红肿了老高,鼻子口中直窜血。
“你这个死奴才……你……你给我住手……住手……待……我出去……出去后……定将你们……你们……碎尸万段……”门内的李青樱眼紧贴在门上,已是抽噎的不像个样子,“你去和老太太,说……猫,猫好了……猫,猫没死……”
“大……大姑娘……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忤逆……忤逆老太太的话,大姑娘……不要骂了。”如意在地上翻翻乱滚,不在惨叫着哭,而是断断续续的道,“老太太……是主子……是老爷的娘……奴婢,应该听老太太的教训。老太太是尊……是长……奴婢们……应,应该孝敬……老太太说,说的话,奴婢,不……不应该不听……”
李青樱一字字辨别着,听着。渐渐的,她冷静下来缓缓地蹲下。
泪汹涌而出,划过小脸落在怀中气息微弱的雪球身上。
是啊,李老太太是李为的娘,是尚书府最尊崇的存在,谁人敢反抗敢忤逆。
自己不应该对这只猫起心思,秦氏更不应该为了自己去顶撞老太太,顶撞李为。
其实这些道理李青樱早就明白,只是她不在乎。她是嫡姑娘,自己娘是自己爹的结发之妻,是秦府闺秀,朝堂上的二品诰命!
可她忘了,这里不是秦府也不是朝堂,这里是尚书府的后宅。
现在,眼前几个恶仆用另样的方式,让她在乎了。
李青樱不在门前喊叫了,她抱着雪球坐回到那堆衣服上。听着门外如意的声声惨叫规劝,一点点把鱼肉喂到雪球的口中。
终于,在雪球吃的差不多说什么也不肯张嘴时,戒室外静下来了。
没了婆子挥棍的声音,也没了如意惨叫的声音。其实如意早就不叫了,只不过是婆子才住手而已。
“行了。”周妈妈气喘吁吁,直起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被血染透的如意,道,“把这死丫头拖出去扔了吧。”
李青樱抱着猫的手一紧,下唇被贝齿咬的见血。
如意,被打死了?
“轻点,动静轻点……”周妈妈连声叮嘱,“大姑娘睡着,别扰着大姑娘休息。若是吵到了,老太太饶不了你们!”
李青樱笑了,含着泪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闪过一抹寒光。
真当她是死的?
如是说,便可一推二六五说没听到她哭喊着说不要打了?如是说,便可把她们活生生打死如意的事推的一干二净?
如果秦氏一直被关禁闭,自己一直关在戒室,还真有可能呢。
枯坐许久,待到一线光亮从戒室最上方的一扇顶窗照进来,李青樱动了。
她来到门前,轻扣门扇,“可有人在?”
夜间那婆子早被换了,此时是个粗使丫头。她听到李青樱叫,回道,“大姑娘,可是有事?”
“我知错了。”李青樱平静的道。
“啊?”丫头愣住!
大姑娘会认错?她没听错吧!
“送笔墨进来。”顺着门缝,李青樱看廊下湿漉漉的青石地,道,“现在就要,还有佛经。”
她耳听着外面刷了一夜的地,一遍又一遍,刷净如意的血迹……
不就是认错吗?
她认。
不就是悔过吗?
她悔。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