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才一受罚李青瑶便知道了,却没出手阻拦。
一是,她知道拦不住。
别说秦氏被关着,便是没被关着时,李老太太管教孙女,责罚一个犯了错的奴才也没不对的地方。
二是,她还没将如意这条命放在眼中。
上一世如意早就死在自己的棍棒下了,这一世能多活几个月已是命大。只能怪她命中有此一劫,怨不得别人。
琉璃和小喜交替着跑了一夜,把府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尽可能多的送到李青瑶的耳中。
比如,周妈妈去戒室前吃了李青梦送的酒,还进了李老太太的屋里待了好一会儿。
比如,李青梦送酒给婆子吃前她的丫鬟花萼在主院前转来转去,亲眼看着李为从秦氏的房里怒气冲冲的出来。
比如,整个府里闹腾到,连居着老祖,一向安静的东北角都亮起了一盏小灯。
待到得知如意没死,被粗婆子拉到角门,只等着寻到钥匙便开了门往出扔时,李青瑶对眼里含泪,马上就要哭出声的小喜道,“行了,别哭了,没断气就拖回来吧。找两个稳当婆子,别太招眼。”
小喜破涕一笑,匆匆福了福就走了。
秦氏脑子是有点浑,对女儿的爱却是十成十的。两个女儿院子里的奴才都是经她精心细挑,是故李青瑶用着也放心。
如意伤的不轻,小喜带人找到她时只看到一个血葫芦。还好,还有微弱的气息。
两个粗婆子连抬再背,趁着夜色背回小喜的房间。
三个人忙忙活活刚走,去取钥匙回来的粗婆子一声惊叫,“呀,人呢。”
她刚才摸着都断气儿了,就放在这梨树下,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暗处,一簇火苗飘到半空,照亮了一张满是血污的面孔:“妈妈是在找我吗?我死的好惨啊……好惨……惨啊……”
婆子回头一看,双目做时瞪的牛大。
她看到了什么?
一张脸,飘在半空。上面全是血不说,眼睛还全是白色的没有黑眼仁……
“妈啊!鬼!!”婆子扔了手中钥匙,惊叫一声跌到在地,“鬼啊……”
“你打的我好疼啊……好疼啊……”那张脸蓝幽幽阴森森的向前飘着,“还我命来……还我命……”
“别过来,不是我打死你的,不是我……”婆子头皮发麻,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花园跑过去,“鬼啊,有鬼啊……”
婆子跑的没影,那张脸的主人冷哼一声,“呸,这么大点的胆,还敢助纣为虐!”声音脆生生的,显然是个小丫头。
“既是有人搭救,我们回去吧。”暗处的女声更是清冷。
“六姑娘……”小丫鬟抹了脸,笑嘻嘻的凑过去,“奴婢扶您。”
“滚,我嫌你脏。”
“呜呜,六姑娘果真是看上别的丫头了。如此薄情薄义……”
“闭嘴!”
“哎呀,六姑娘别这样嘛,要不你背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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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情况很不好,一直发着高热。人烧的迷迷糊糊的,还心心念念的劝李青樱不要顶撞李老太太。
直到天明时分体温渐渐回落,人睡踏实了。
只是那一身的伤,着实是让人心惊。有经验的婆子拿着冷热帕子交替着敷,又拿出李青瑶给的金疮药细细擦上。
内服的药是没有,有也不敢乱喂,那得对症才行。
小喜一直抹眼泪。
李青樱和李青瑶一直左右屋住着,她们当奴才的自是常见着。又因两个主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主,私下里颇有几分心心相惜的意味。
如今好不容易两个主子都转些性子不再打罚她们了,如意却落了这样的大难……
如意被背回来后,李青瑶便就寝了。一早张开眼,琉璃上前服侍时,问道,“大姑娘那里如何了?”
琉璃在外奔波了一夜,李青樱认错知悔要佛经的事她早就知道。寻思着这算不上坏事,也就没叫醒刚睡下的李青瑶。
李青瑶净面,用青盐抹牙,漱口。收拾妥当,坐到摆好早点的餐桌前了,琉璃也正好不缓不急的把事情说完了。
她轻嗯声点头,“早上可用饭了?”
既是认错知悔,那离出来也不远了吧。如此来看,如意受这点罪还值当了,最起码让李青樱那榆木脑袋开窍了。
琉璃一顿,如实道,“一早就送了,老太太亲自吩咐,把她那份吃食送过去了。可,大姑娘没吃,丫鬟怎么送进去又怎么端出来了。”
老太太赏吃食,那可真算是——给脸了。
“嗯?”李青瑶喝粥的动作停下,一双清澈的眸子盯在琉璃脸上,“那她吃的什么?”
李青樱虽是关了七日了,可因有如意在,哪一日也没饿着,无非就是吃的不好些。昨夜她折腾那么久,眼下不饿?
她这姐姐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琉璃摇摇头,“大姑娘说是自己真心知悔,知道这次自己着实是错了。所以,什么时候老太太原谅她了,她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再用饭……”
李青瑶听后眼眸一亮!
不愧是上一世权倾后宫的兰妃,只言片语,便将李老太太将军!
现在,可不是李青樱知不知错,知不知悔的事了。而是,李老太太要怎样做,才算原谅了这个犯了错,受了罚还被打死了一个丫鬟的嫡孙女儿!
怕是,要亲自去请,然后祖孙俩抱头痛哭,一个认错,一个痛惜,演上好大一出慈祖贤孙的好戏才能收场吧!
想罢李青瑶笑的畅快,这戏,她有点心急想看。
李老太太正因为这事恼着,连早饭都没用下去!
她就不明白了,那个处处被她拿捏着的小丫头片子,怎么突然扔给她这么句话来。若说是秦氏教的,秦氏的院子被她派人看着严严的,进出只苍蝇她都知道……
李老太太心情不好,伺候她用饭的李青梦自是不安。
不劝吧,她仰仗着李老太太吃饭,李老太太这般为难李青樱说到底是为了她。
劝吧,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要怎样,才不把怒火招到自己身上来。
正纠结犹豫着,院子里两个婆子的聊天声隐隐传到了屋里。
其中之一,正在昨夜在戒室前大显威风的周妈妈。另一个,就是个粗使婆子——陈婆子。
谈的,正是昨夜闹鬼的事儿。
陈婆子有鼻有眼的说如意的尸体怎么没了,被派去扔尸体的粗婆子又是怎样被吓病的。末了,对周妈妈道,“你可要小心了……”
“我小心什么,我打她有错了?”周妈妈满不在意的道,“再说,她也找不到我,我那可是奉了了……”
“吵什么呢!”李青梦快步出去,厉声道,“规矩都吃到狗肚子去了?有这嚼舌头的心,不如想想大姐姐平日喜欢吃什么,好生做了送过去。”
李老太太瞄了李青梦一眼,没说话。默了会儿,把春香叫过来,道,“让厨房,做些大姑娘喜欢的饭食,送过去。”
目的没达到,人她是不会放的。
不过,也不能再轻待李青樱,毕竟这满府的丫鬟婆子瞅着呢,将来李为知晓了,也不好说辞。
接下来怎么办,她还得好好想想才是。
于是,春香拎着装了四样八碟的膳食往戒室去后没一会,李老太太旧疾犯了。也不严重,就是晕沉沉的不得劲,着不得风见不得人,不能劳力更不能劳心。
李青梦帕子一捏,开哭,然后命人去寻郎中来给李老太太诊治。
春香对李青樱是从来没有过的恭敬,将食盒里的吃食一样样摆到桌子上,说着李老太太怎样心焦的病了,眼下谁也不敢打扰。因没李老太太的命令,谁也不敢放李青樱出去,所以只能委屈下。不过,吃住是不用担心的,一切都按最好的来……
春香说这话时,李青樱正伏在案上抄写经书。身姿挺拔,双眸一动不动,似是没听到春香的话一样。
春香把这话说完,李青樱依旧在抄写经书,连眼神都没赏给她一个。
直到桌上饭菜全冷,日头偏西,李青樱收笔,对春香平静淡然的道,“既是祖母病了,那我更应为祖母祈福。从今日起我辟谷净身,专心礼佛为祖母祈福,还请春香姐姐万全我一片孝心。”
“……”春香傻眼。
“请回吧。”李青樱重新沾墨,再次抄书。戒室简陋,可那单薄的身姿却岸然如山。
春香见劝不动,咬咬牙走了。
如今没人再会锁戒室的门了,李青樱却自己起身关上了。待到室内只余自己和藏在被褥中半死不活的猫,她来到小几前,将一只冰冷的烤红薯棒在手心。
红薯温过鱼肉,此时腥味补鼻。可她却如闻不到一样,捏下小小一块放到嘴中细嚼慢咽。吃了几小口,便收好放起,坐回到书案前继续抄经……
李青樱抄了三天经,尚书府诡异的安静了三天,同样的,李老太太也“病”了三天。
第四日一大早,李老太太才起来,秦香就来到床前了。
第一句话便是:“老太太,大姑娘命小丫鬟送来了抄写的经书,还有一纸悔过书。”
“悔过书?写了些什么?”
秦香不识字,所以看悔过书的事便让给了李青梦。
李青梦接过那纸悔过书上下一扫,敛下眉眼藏住嘴角的笑,平淡的道,“老太太,大姐姐知道错了,悔过了。她说,请愿到浮华寺为老祖和老太太供奉长寿灯九十九日,以祈福老太太老祖身体康健,李府上上下下平安顺遂。”
李老太太眼也亮了,不过神情藏的比李青梦还深。一抬头,回问,“此话当真?”